崔漸離與蘇攝爲同母異父的兄弟,但很多事情是後來他才慢慢得知的。

    崔母是名遠近聞名的美人,當年與崔父成婚不過一年之際時卻被人擄走,崔父尋了她整整半年,但那時找回來的崔母已經身懷六甲,自然懷的不是崔父的孩子。

    生下的孩子就是蘇攝。

    過了快兩年時間,崔母再次懷孕了,哪怕有着崔父小心翼翼的照料,孕中的崔母情緒卻越來越不穩定,還不知被什麼人下藥,生下的胎兒十分孱弱,還被斷定活不過二十。

    “我娘聽了這些話後心緒更是不穩,此後一直鬱鬱寡歡,時不時便看着我垂淚,我那個時候還以爲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崔漸離邊說邊撫着藤君宜的長髮。

    蘇攝的存在更是令崔母厭惡,年幼的崔漸離不懂自己的母親爲何每次看那個瘦小的孩子都是那樣的眼神,但他知道母親不喜歡這個看上去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於是他親近的心思慢慢打消。

    後來他知道了,這個人原來是他同母異父的哥哥。

    那時的蘇攝在崔家甚至是沒有名字,他被養在一個分外偏僻的院子裏,平日連人也瞧不見幾個,就像是一個野孩子。

    崔父順着崔母的心意,他也不可能會喜歡那孩子,蘇攝在崔家宛如透明人。

    直到沒幾年,崔母的身體和精神都熬不住了,她去世的那一天,蘇攝也跑出了崔家,不知道到了哪裏去。

    “後來我碰見他,他告訴我他叫蘇攝。”崔漸離淡淡道。

    藤君宜:“那蘇攝的父親到底是?”

    崔漸離:“我也不知道,我爹從不曾提起過,但是我猜可能就是岐重蘇家的人。”

    他微微垂眸,眼底有一層宛如結了冰的幽冷。

    藤君宜靠在他的懷裏,總算知道了蘇攝總是孜孜不倦找崔漸離的麻煩,什麼都想搶的根源。他很有可能是強.暴的產物,父親不詳,母親憎惡,從小就生活在人無視或是厭惡的眼光下,內心逐漸變得偏執扭曲,對比之下,崔漸離擁有了他所渴慕的一切,他將崔漸離視爲了一個掠奪者。

    “明日我們就去蘇家,毒一定會解的。”

    他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藤君宜手腕上那圈黑痕,像是要將它抹去,語氣如往常一般,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聽出了一種不容置喙的意味。

    哪怕是不擇手段,他也一定會找到解藥。

    又說了會兒話,在房檐上待了會兒,倆人才下來回房休息。

    —

    第二日藤君宜是被外面的喧鬧聲吵醒的,她昨日睡得晚,這一醒來都快正午了,等她洗漱換好衣裙,一推開門就看到了外面的鬧劇。

    苗雪笙正滿院子跑,苗青站在臺階上指着兩個侍女抓住她,周圍的人看着也不敢阻止。

    苗擎帶着藤薦之和崔漸離已經去了蘇家,長老們不管雜事,苗青身爲大小姐,現在做什麼自然沒人敢違抗。

    苗青昨日放過了苗雪笙,她當然沒想這麼就算了,今日一早過來竟然看見苗雪笙偷偷來這裏,看那模樣居然是想要勾搭昨日住進苗家的幾位仙家弟子,她當即就冒火了,這小賤人怎麼這麼不要臉!

    昨日苗青也被那三名男子所驚豔,但她萬萬沒想到苗雪笙竟然膽子大到這種地步,簡直把苗家的面子往腳下踩。

    苗雪笙也沒想到會被逮到,她趁着時間過來就是想要和崔漸離、季雲宸和藤薦之三人之一搭話,昨晚她幾乎沒有睡着,一晚上翻來覆去地想。

    爲什麼他們三人一起來岐重了?

    那個戴着面紗叫藤君宜的少女是不是也是攻略者?

    苗雪笙只攻略過澹臺弈,她壓根就不知道“藤君宜”是遊戲裏的土著還是攻略者,會不會和她一樣是穿進來的?

    思來想去,苗雪笙決定找藉口接近他們,哪裏知道敲了半晌的門沒人應,她正準備換個房門敲時,苗青氣勢洶洶地來了。

    “姐姐,你誤會我了!”苗雪笙這半年來已經習慣示弱,一雙淚眼朦朧,腳下卻跑得飛快。

    苗青冷冷一笑,眉眼陰鷙,“趕快給我抓住她!”

    藤君宜猶豫自己要不要過去,漫不經心的,帶着點低沉的聲音隔着幾步響起,“你醒了?”

    她轉頭一看,“季雲宸?”

    季雲宸沒有走,他長腿一邁就走到她身邊,“見到我這麼驚訝?我們不是天天見嗎?”

    他一雙桃花眼天生多情,這話一說出就無端端多出些許曖昧。

    季雲宸好似也意識到什麼,他輕咳一聲,“你一個人在這裏大家不放心。”

    所以他留在這裏。

    藤君宜明白了他的意思,沒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她看向鬧哄哄的院子,“她們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季雲宸生出感慨,“不過苗家這兩位小姐還真是……”

    他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詞去形容,因爲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姐妹。

    苗雪笙快要被身後兩個侍女捉住,一轉頭間卻看見轉角站着的兩個人,她顧不上其他,飛快奔了過去,一下躲在了季雲宸身後,顫着聲說:“公子,還請救救我!”

    季雲宸:“……”

    藤君宜:“……”

    苗青走了過來,在看清藤君宜的面容時一怔,頗有些難以回神。

    “季公子,藤姑娘。”

    苗青點頭致意,而後看向躲在季雲宸身後的苗雪笙:“有客人在先放你一馬,我不想叫人動手,苗雪笙,你自己回你的院子裏去。”

    苗青冷着一聲臉淡淡說着,但偏偏就是這樣讓得苗雪笙的臉火辣辣的疼,自尊心和羞恥心被人踩在了腳下,她咬着嘴脣,手緊緊攥成拳頭,一步一步往回走。

    快要走出這個院子時,苗雪笙回頭望了一眼,她看見苗青正笑着和麪前的兩人說着什麼。

    一滴血從她緊攥的拳頭中滴到了地上。

    —

    岐重蘇家。

    比起苗家和澹臺家,蘇家的宅院修築得富麗堂皇,毫不掩飾地彰顯出自己的野心。

    下人引着苗擎、藤薦之和崔漸離繞過曲折的環廊,到了會客廳,蘇家族長蘇乘一動不動地坐在主座上,絲毫沒有起來迎客的意思。

    “苗族長,您是稀客啊,今日怎麼上我蘇家來了?”

    苗擎看出了蘇乘的輕視,他壓下心底的不虞,擠出一抹笑,也不想多加寒暄:“蘇族長,今日來不爲別的,是這兩位年輕人想要見你。”

    苗擎不能開這個口,不然蘇家一定會刁難。

    以藤薦之蘊靈宗掌教親傳弟子和崔漸離崔家少族長的身份都不低蘇乘一頭,蘇乘也收斂了些輕視,“兩位這是?”

    藤薦之直接說明了來意。

    蘇乘的表情難辨,一時間沒有說話。

    “‘一線牽’是我蘇家的毒沒錯,但我蘇家也不是人人都會用這毒,兩位小友會不會是弄錯了?”

    藤薦之眼眉鋒利,只微微一皺眉就極有壓迫感,“自當是確定的。”

    崔漸離像是看出什麼,他一句不經意的“蘇攝在蘇家嗎?”讓蘇乘變了臉色。

    果然。

    崔漸離眸中冷色一閃而過,面上不動聲色,好似剛剛只是問了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問題。

    蘇乘哈哈一笑:“崔公子說笑了,這個名字我可是從來沒聽說過。”

    崔漸離淡淡一笑,從容不迫的樣子卻看得蘇乘眼皮一跳。

    他難不成是真的知道了?

    蘇乘:“我蘇家人一直不曾出過岐重,兩位又是近日纔來岐重的……不過兩位既然這麼篤定,不如給我一些時日,我蘇乘一定會查出個水落石出。”

    藤薦之眉毛皺的更緊,蘇乘這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擺明了不相信,崔漸離剛纔那一詐,他也分明看見了蘇乘的臉色一變,說不定蘇攝就在蘇家,這老狐狸還在演戲!

    藤薦之向來冷靜,卻也霸道,妹妹中了毒,他是無論如何都要拿到蘇家人的血的,要是不給,他搶也要搶來!

    崔漸離心思縝密,他隱約猜到蘇乘要做什麼,拍了拍藤薦之的肩膀,對蘇乘說:“那就有勞蘇族長了,不過若是見到我那位故人,還請幫忙帶一句話‘三日之內,想要的東西自己來拿’。”

    蘇乘面色微微一變,驚悚地發現自己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竟然難以動彈,心中的寒意一凜。

    藤薦之也聽出了崔漸離的意思,心裏暫信了他一次。

    這一路上他看的明白,崔漸離恨不得將洛兒揣在懷裏,什麼都緊着她,那眼神更是粘膩,雖心裏有種憋悶感,不過藤薦之只覺得崔漸離該!

    他的妹妹是幫崔漸離擋劍纔有了這毒,若是崔漸離不做出點表示來,藤薦之勢必要將兩人的關係徹底斷絕。

    等人出了蘇家,蘇乘陰沉着臉疾步走向屋後,繞了七、八個彎,然後進了間房,從牀腳下取了把鑰匙,推開櫃子,把鑰匙往那有洞的牆壁上一嵌,只見牆壁發出輕響,一開,一條幽深的黑.道就冒了出來。

    蘇乘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這是個不大不小的石屋,石壁上鑲嵌着大顆夜明珠,照得整件石屋瑩亮生輝,地面鋪着厚厚一層絨毛地毯,旁邊是牀。

    此時牀上正躺着人,那人身量瘦削,一臉蒼白,脣卻猩紅,黑髮鋪散在枕上,黑愈黑,白愈白,襯的人愈是驚心動魄,像是要討人命的豔鬼。

    不是蘇攝又是誰。

    “他們剛纔來了。”蘇乘說。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