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

    若是以往,酒樓與岸邊的船舫早已張燈結綵開始營生,可自從上月魔修在這裏大開殺戒後,喝酒尋歡之人少上許多,許多宗派都派了人來,街上時不時可見穿着統一宗派服飾的男女。

    “師兄,那是什麼地方?”一名看上去年紀頗小的姑娘指着一艘停靠在湖邊的精緻船舫,滿臉好奇。

    她的師兄看過去後一臉厭惡,疾言厲色:“那是不好的地方,你千萬不要去那裏面,否則師傅打斷你的腿!”

    小姑娘沒想到師兄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呆呆點頭,不敢再看向岸邊描金繪彩的船舫了,好似裏面有喫人的妖怪。

    若是有人踏進船舫裏就會知道里面沒有喫人的妖怪,倒是有一株會蹦會跳會說話的花精。

    被認作是花精的紅繡鴛鴦無精打采地靠坐在一個大花瓶裏,花瓣看上去都有些萎靡。它旁邊的躺椅上斜躺着一名紅衣男子,這紅衣男子身量纖長,一頭烏髮攏在一側頸邊,檀色點脣,雙眼如筆勾勒成豔麗的形狀,柔媚難描,容貌和體態皆是萬般風情。

    他一手撐着臉頰,一手撥弄着紅繡鴛鴦的葉片,十指根根修長纖細,好似在彈琴奏曲。

    “夷光,你別弄我了。”紅繡鴛鴦一雙豆豆眼無神。

    “小紅,你在難過什麼?跟在我身邊不好玩嗎?”夷光笑吟吟地說。

    “你怎麼和我的小仙女一模一樣,但我只想讓小仙女叫我‘小紅’……”紅繡鴛鴦繼續蔫耷耷。

    “你一口一個小仙女,怎麼不見你的小仙女來找你呢?”夷光捏着它的葉片說,“她怕是已經不要你了。”

    紅繡鴛鴦兩條小短腿一個打挺,花瓣立了起來,“胡說!小仙女可喜歡我了!”

    夷光笑得不以爲然,“是嗎?可你都在我這裏這麼多天了,你說的小仙女是個修煉之人吧,要是來找的話早就找到你了,要不這樣,要是一個月後她還沒來,你就從此跟在我身邊怎麼樣?”

    “我要跟在小仙女身邊!”紅繡鴛鴦纔不理會,它怎麼可能一直跟在一個普通人身邊。

    要不是不知道小仙女在哪兒,它早就走了,都怪那個蘇攝,要不是他擄走了小仙女,它也不會走丟!

    這個叫夷光的人和其他人不同,看到它不大驚小怪,反而興致盎然,它從他身上察覺不到惡意,這才暫時留在這裏,唯一煩的是他居然和小仙女一樣,居然給它取名叫“小紅”。

    夷光見小紅突然把兩條小短腿縮進花瓶裏,一動不動,任誰也看不出這花是假的,他知道有人來了。

    微微立起上身,夷光看向門處,有人輕輕敲了敲門,而後推開,是這艘畫舫的宋老闆,“夷光,張姑娘和李姑娘來了。”

    夷光從躺椅上起身,看似隨意地把花瓶放到了紗簾後面,這才朝外面走去。

    很快,他身邊一左一右跟了兩名年輕女子進來,張姑娘和李姑娘都是揚州排的上號的富家之女,倆人都是這家畫舫的常客,最是癡迷夷光。

    夷光把門關上,轉身就在桌邊倒滿了兩杯酒,一手一杯,分別放於她們面前,語中有些許輕怨:“兩位卿卿可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可是忙得連我都不顧了?”

    紅衣穿在夷光身上格外相襯,那一身的皮肉是勾眼的媚,豔麗逶迤,一語一笑間就教人熏熏然不知所以。

    張姑娘和李姑娘連聲道歉,眼睛都捨不得轉了。

    夷光坐到二女中間,纖長的指繞過瑩白的杯身,淺笑道:“罷了,原諒你們了,前些時日揚州的事鬧這麼大,到處都不得安生。”

    “可不是,我爹都不讓我出門,今日總算是能出來了。”張姑娘是個身形較之大多女子都要魁梧的人,方形臉,眉毛剛毅,若非穿着一身衣裙,旁人一看還以爲是個男子漢。

    “還不是因爲那作惡的梁家,居然和魔修勾結,所幸她被殺了,不然留這麼個禍害遲早要殃及到夷光。”李姑娘身形嬌小玲瓏,一雙圓臉和圓眼,在張姑娘旁邊襯得像是個稚童。

    別看她們容貌和體型相差頗大,但是卻是相識多年的閨中密友,倆人都十分喜愛夷光,常常相約一起到此。

    “這樣一說,青離倒是解脫了。”張姑娘哈哈一笑。

    梁珠平日囂張跋扈,將畫舫中的青離看做她的所有物,誰也不能沾,有次見過夷光一面後驚爲天人,若非青離嘴巴討巧,加上她們二人想辦法藏了夷光,梁珠早就霸佔了夷光,是故她們二人十分不喜梁珠。

    家世比不上,便只能避其鋒芒。但如今梁家倒臺,誰也不怕了。

    “不過現在揚州到處都是修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

    “我爹巴不得和那些修士扯上關係,還做着讓我去修煉的夢,真是煩死人了。”

    “那算什麼,我爹孃還想讓我嫁個修士,那些個修士眼高於天,迂腐無趣的很。”

    其實李姑娘從沒和年輕修士打過交道,但這幾日她確實見過好幾個容貌俊美的年輕修士,但那些人連一絲餘光都不曾漏到她身上,怎麼可能看得上凡俗的普通女子,她說這話時也無非自尊心作祟。

    比起那些遙不可及的年輕修士,面前美貌的夷光觸手可得。

    “夷光,你真想你住在我的府上,這樣就能天天見到你了。”李姑娘雙手摟住夷光的手臂,頭靠在他肩膀上。

    “我就在這兒,你也能天天見着。”夷光輕笑一聲,另一隻手輕柔情蜜意地撫過她的髮絲。

    張姑娘一口飲盡杯中酒,她身形魁梧,做不出這般嬌態,夷光就拉過她的一隻手握住,大拇指輕緩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夷光……”張姑娘軟了嗓音,一張方臉顯出紅暈。

    他了然,抽出一隻手擡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捏住她的下巴,脣對脣,將那口酒渡了過去。

    “夷光,我也要……”

    紗簾後,紅繡鴛鴦看着他遊刃有餘地對付着那兩名女子,脣邊帶笑,烏髮流瀉,像是個禍害人間的妖精,那兩名女子反被襯得一無是處,醜態畢出。

    “可惜……”

    紅繡鴛鴦小聲嘀咕了一句,移開豆豆眼,繼續想着該怎麼找到它的小仙女。

    吟聲細語,調笑輕呼,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慢慢停了下來。

    送走張姑娘和李姑娘,夷光也不整理散開的衣裳,渾似沒有骨頭地躺在一邊,白皙的胸膛敞着好幾枚齒印。

    紅繡鴛鴦葉片一搭,整個就從花瓶裏跳了出來,噠噠走到他旁邊:“你還要接客嗎?”

    夷光疲懶地打了個呵欠,“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和我出去找小仙女了。”它跳上他的大腿。

    它這麼一大朵花不可能大喇喇就這麼走在街上啊,只能藉助人才能隱藏身形。

    “小仙女……”接完客的夷光有種淡漠的豔媚和風流,“你一個小小的花精知道什麼是仙女嗎?”

    “小仙女就是小仙女,她是我遇到過最好看的小仙女!”紅繡鴛鴦在他腿上蹦,要不是擔心被那些修士發現,它一朵天地靈花也不會把自己僞裝成一隻小小花精。

    “好好好,你別在我身上跳了,等我梳洗完就陪你出去。”夷光還挺喜歡這朵小花精,耐心十足。

    暮靄四合,人影漸長,夷光換了原本招搖的紅衣,穿上一身寶藍色衣袍,他自知容貌招人,還特意戴了個慕離在頭上。

    因張、李兩位小姐擲豪金包下夷光一段時間,他很多時候可以自由行動,出了船舫,外面依然是一片燈火璀然,但肉眼可見沒了從前那般熱鬧。

    紅繡鴛鴦寄在他衣領處,渾似繡上去的一朵富貴花。

    夷光姿態悠閒,好似閒庭散步,走到了酒樓‘明芳醉’階前。但酒樓大門緊閉,早已不營生多日,聽宋老闆說‘明芳醉’的苗老闆有事出了揚州,也不知何時纔會回來。

    紅繡鴛鴦讓夷光走到酒樓後面,它自己跳了下來,一溜煙跑進酒樓裏去找線索去了。

    夷光站在柱下,掀開慕離,百般無聊地看着院子,心想:也不知道小紅找到什麼線索沒有,那個小仙女究竟有什麼魔力讓小花精這麼死心塌地,不是說精怪都是些薄情狡猾之物嗎?

    可惜他只是一介俗世凡人,行的還是賣皮肉的生意,生平第一次見到花精,自是覺得稀奇好玩,捨不得就這麼拱手讓人。

    夷光好笑,他居然把那個小花精當做是自己的了。

    正亂七八糟想來想去時,夷光眼底突然白光一閃,原來是劍身反射的凌厲光輝,他驚異往後倒去,等站穩後,他纔看清面前站了二男一女,三人皆是手握長劍,站位形成一個三角,圍在中央的是一團蠕動的肉塊!

    肉塊瘋狂蠕動,慢慢躥高,竟隱約凝成一個人形,它凝成的雙手撐地,想要一躍跳出三人的包圍圈,但見三人長劍一揮,劍芒一閃,肉塊分崩離析,墜落在地,一縷紅血悄然滲透出來,被其中一人用法器一吸。

    夷光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屏住呼吸不敢出聲,但那三人早已察覺到他的存在,向他走來。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

    夷光看清楚了他們的模樣,微微一怔,還不待他回答,就聽到一道充滿驚喜的,奶聲奶氣的聲音由遠至近。

    “你們怎麼在這裏!?”

    紅繡鴛鴦一下從上面撲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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