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劍飛過數州,唐竹皆是搖頭,說殷青衣不在這些地方。

    他特意切下了那一截斷臂的一根手指,將三枚銅錢整齊放在上面,手指一動不動指着朝北的方向。

    直到第十日,他們飛到了一個叫“容州”的地方。

    那一截手指起了反應,指關節動了動,證明殷青衣應該離他們不遠了。

    容州是個不大不小的州,這裏沒有聞名天下的大宗派,但也有一些小宗門。不過這些小宗門都算不得厲害,族中年邁的長老的修爲可能都比不上常清乙。

    幾人到了容州先是打探了一番,果不其然發現了異樣,原來是這容州近三個月來時常有年輕貌美的女子失蹤,貧家富家的都有,偏生還找不到罪魁禍首,現今這裏稍有姿色的姑娘們都不敢出門了,生怕被人盯上。

    “我說啊,帶走那些個姑娘的就是對面‘仙島’的人,他們就是不敢承認,也不敢去‘仙島’要人,就說是勞子採花賊,在幾個月前,我們這裏哪來的什麼採花賊哦。”一個老漢一邊彎腰撈魚一邊道。

    他說的“仙島”是三個月前出現的一座島嶼,容州靠海,漁民甚多。自從那“仙島”憑空一出後,這些漁民就不得被允許乘船靠近海域,海面還時常涌起層層巨大洶涌的波濤,再加上海岸邊礁石高高聳立,這般波濤拍岸的兇險,也沒多少漁民敢來這裏了。

    只能期盼浪濤能把海中的魚拍上岸來。

    “仙島”的做派霸道蠻橫,按理說容州的人都是不樂意的,但島中有人出來說,若是順從於他們“仙島”,容州每月可選二十人進島修煉。

    一開始大家還不信,直到第一批進去的二十人都有了修爲從裏面出來,他們才徹底相信,欣喜若狂,把島中的人看做是仙人。

    要不然怎麼叫“仙島”呢?

    那些小宗門的人比其他人更能體會到這有多不可思議,都稱得上是違反天道了,居然能將註定無法修煉的凡人成功靈力入體,這是何等厲害的人才能做到?

    這樣一想,他們也不敢妄自行動。

    所幸幾人行爲低調,要不然大喇喇跑到這容州街上隨便找人一問,怕是消息立刻就傳到島上的人耳中了。

    “還‘仙島’呢,真把自己當仙人了,隱仙閣的人好不要臉。”唐竹憤憤道。

    隱仙閣,思仙坊,仙島,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仙”似的。

    “殷青衣一定就在仙島,我們怎麼進去?”藤君宜問。

    “等等,讓我卜一卦。”唐竹蹲在地上把那三枚銅錢擺來擺去,“不能御劍飛過去,肯定馬上就會被發現。”

    “他們在島週一定設下了陣法,我們靠近就會被發現。”聞人渡眸光深深,似乎看出了海中央的端倪。

    “游過去呢?”常清乙問。

    唐竹搖頭:“也不行,還是會被馬上發現。”

    那怎麼過去?

    藤君宜腦中忽靈光一閃,“島上不是每月選二十人入島修煉嗎?我們混進去不就好了?”

    “對啊!這個方法可行。”唐竹錘手,“夏姐姐,你真聰明。”

    容州每次送人進去的時間是每月的月初,離下個月的月初不過五六天,很快就到了。他們只需要提前知道要送哪些人進去就行了。

    唐竹看住夷光,他們三人喬裝在外打聽,不過一日就將下個月要送入島中的人打探得清清楚楚了。

    唯一困難的地方就是要喬裝成他們其中的五人。

    聞人渡、藤君宜二人的容貌不用說,光是那雙眼睫就異於常人,常清乙臉蛋俊俏,身材高大,唐竹脣紅齒白,夷光豔麗冠絕,五人都不像是要進島中修煉的容州凡人。

    他們也不能穿着一身黑,戴着兜帽就混着進去。

    藤君宜難得感到一籌莫展。

    “我來吧。”夷光主動站了出來,說,“我能幫各位仙君化成他們的模樣。”

    藤君宜半信半疑,直到看到夷光將自己化成一個滿臉皺皮的老頭纔不得不承認他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妝術。

    擱現代那都能叫特效化妝師了。

    聞人渡、常清乙也不得不同意用這個方法。

    帶着夷光將他們要替代的那五人的容貌和身形看了好幾遍,又買了胭脂水粉一大堆東西,他們開始喬裝打扮了。

    藤君宜要替的還是個女子,夷光需要把她的睫毛塗黑,臉塗成蠟黃色,眉毛化粗,鼻子化大,嘴巴化寬,臉上還要點些痣。

    倒不是那姑娘有多醜,而是藤君宜這張臉過於精緻無暇,寸寸細膩了,必須得把五官放醜。

    她閉上眼任夷光動手,細膩的長指撫過她的面頰,她睫毛一顫,知道這是在丈量她的骨相。

    他彎腰靠近了她,呼吸輕輕淺淺撲過來,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鑽進鼻腔。他手指挖了一大勺軟膏,鋪於她的面頰,十指輕輕揉開。

    蠟黃慢慢取代了藤君宜原本雪白剔透的膚色。

    夷光的眼神很專注,他是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清她長什麼樣,有別於他看到的所有女子,渾身上下都有一種冰雪的“剔透感”,鉛華銷盡的純粹,是他嚮往的模樣。

    他聽那半大少年說過,她從前也差點喪命於隱仙閣的人手裏,是被那位仙君救下的,自從聽到這些後,他就不由自主地總想去看她。

    她叫夏三清,她的命運也曾和他一樣,但她和他又太不一樣了。

    她有一身厲害的修爲,哪怕有容易遭人覬覦的美貌也能保護自己,她愛纏着她的救命恩人,叫他“仙君”,那雙雪似的漂亮眼睫裏好似只裝得下她的“仙君”。

    看着看着,夷光的心裏居然生出一絲悵悶。

    他知道自己這一身的皮肉有多美,多少女子癡迷於他,但她卻從始至終都不曾有一絲餘光落在他身上。

    他太過……無關緊要了。

    他這張臉在她眼裏或許和其他人根本無甚區別吧,這樣長得再美又如何呢?

    會不會還嫌他……髒?

    夷光也知道自己有些魔障了,他明明沒有愛上她,但是卻不由自主地開始在意起她的想法。

    他只是有些不甘,不甘心這個曾差點和他墮入同一處地獄的少女視他爲無物,不甘心自己的處境,不甘心自己的無能,不甘心自己的……命。

    夷光垂下眼簾,手指輕捻那長長的雪睫,看着它們一點一點變黑。

    藤君宜覺得他的手法很厲害,全程沒感覺到任何痛楚,只有酥酥麻麻的癢。夷光的手指沒有多少繭子,在她臉上拍拍捏捏的時候都是舒服的。

    “好了。”他在她耳邊說。

    藤君宜睜開了眼,和他恰好一個對視,她率先移開視線,拿起放在一邊的鏡子。

    鏡子裏的她膚色蠟黃,睫毛黑黑,眼尾下墜幾分,鼻子和脣都大了,額頭和下巴都有好幾顆黑痣,一眼看去十分普通。

    她對着鏡子照來照去,就連脖子也沒有任何差錯。

    “謝謝。”她道了聲謝。

    “不用,是我該做的。”夷光愣了一愣,脣邊有了絲笑意。

    接下來是聞人渡、常清乙和唐竹的妝了。

    藤君宜坐在一邊看得津津有味,親眼看着聞人渡那張仙氣十足的臉慢慢變成一個窄臉粗眉的青年。

    真當是神奇。

    常清乙被化成個三十出頭的黑漢,和他的身形看上去簡直搭配極了,唐竹則被化成個十二三歲的清秀小姑娘,最後夷光把自己化成一個面虛蒼白的普通男子。

    趁夜將那五人打暈藏好,換上他們的衣服,一行人就準備第二日跟着其他人一起入島了。

    第二日一大早他們就到了海邊跟着排隊站好,看着前面脊背挺直,氣勢依舊超脫的青年,藤君宜踮起腳尖耳語:“仙君,你要記得駝背,背不能挺得這麼直,不然別人一看就覺得不對勁了。”

    聞人渡不自在地彎了彎脊背,竭力將肩膀往裏縮。

    他從小姿勢就挺拔如松竹,氣質凌然,這般垮肩縮脖的樣子實在是不會,只能暗自發力。

    藤君宜第一次見聞人渡這樣狼狽,不覺笑出了聲,或許這就是氣質高貴的人的煩惱吧。

    聞人渡聽見了她的笑聲,側頭看她一眼,眼中隱隱帶着無奈,他着實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去假扮他人,還能把她逗笑。

    常清乙、唐竹、夷光都是適應良好,混在人羣中看不出絲毫異樣。

    海上的晨霧漸散,一艘巨船從中現出影子,船頭站着五六人,皆身穿灰衣。

    “上來吧。”

    等船一停,有人喊道,放下了梯子。

    除了夷光,他們四人身上都佩有隱藏修爲的靈器,旁人一探只以爲是沒有修爲的凡人,都順利上了船。

    船很大,空間足以容納上百人,上船的二十人都聚在了一處,一時沒人說話。

    冥冥薄霧乍起,如霧裏看花,朦朦朧朧,只聽得見海浪撲卷的聲音。

    過了不知多久,霧霽從兩邊散去,視野驟開,一座島嶼突現其輪廓,這麼一看去,真當如海中的蓬萊仙島。

    船慢慢靠近,有一中年模樣的灰衣人站在岸礁處接應。

    “人都齊了?”船一靠岸他就上前問。

    “都齊了,二十人。”船上的人答道。

    “那都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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