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陽光熱辣辣,樹上的知了有氣無力叫着。

    倪殷紅隨便吃了幾口飯,腦殼又痛了,只好丟了碗筷,重新躺回牀上去。

    吊扇徐徐吹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忽然,門開了,發出一聲“嘭”巨響!

    倪殷紅被嚇醒了,本想爬起來,卻發現天旋地轉,只好又重新躺了下來。

    “媽!”陳冰驚慌大喊:“媽!媽!”

    倪殷紅無奈無力嘆氣,仍忍不住罵:“你個兔崽子……吵什麼吵?叫魂啊?我在房間裏,你不會找過來呀?”

    陳冰匆匆忙忙奔過來,嘴巴咕噥:“早些時候不躺客廳嗎?咋跑房間裏來了?我心亂得很,乍一看沒瞧見你,一下子就慌了!”

    “你慌啥慌?”倪殷紅扶着腦門:“天塌了,不還有肖公館給你頂着嗎?”

    陳冰滿頭大汗,蒼白臉色透着青白,瘦削的臉頰凹陷,臉色十分難看,樣子頗狼狽。

    “媽……不好了!那——那肥婆不肯答應!”

    倪殷紅微微皺眉,問:“啥意思?”

    陳冰喘氣解釋:“她說,已經有人告訴她小叔公了,說這事非常嚴重,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也是保不住我的。她小叔公一聽說我犯了錯,馬上就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該怎麼罰就怎麼罰,絕不能姑息。”

    “這麼快?!”倪殷紅不敢置信問:“一下子就傳過去了?”

    陳冰忙不迭點頭:“我是肖家介紹進去的,我一出事,人家一個電話打過去,不立刻就知道了嗎?不僅肖老頭兒知道了,就連那死肥婆都一清二楚!”

    “那……那怎麼說?”倪殷紅終於緊張起來,問:“她不同意?”

    陳冰眼睛紅紅的,氣惱:“她說,除非我立刻跟她去民政局離婚,不然她絕不會讓肖老頭兒幫忙!”

    “那離啊!”倪殷紅狐疑問:“咱們不就這麼商量的嗎?”

    陳冰“哎喲!”一聲,沒好氣道:“她說,人家過幾天就要來抓我,還要判刑!如果我同意離婚,想辦法弄什麼撤職處理,至少不用去蹲牢裏。”

    “啥?!”倪殷紅顫聲:“……蹲牢裏?不用吧?才兩三千塊而已,至於嗎?”

    陳冰無措撓頭髮,低聲:“這我哪兒知道啊!主任說很嚴重……我也不知道會這麼嚴重……”

    “你啊你!”倪殷紅氣呼呼道:“撤職的話,單位就沒了,你懂不?!如果離了婚,沒人給你引薦單位,那你以後幹嘛去?咱們現在住着你單位的房子,撤職的話就會連一個落腳處都沒有!”

    陳冰害怕極了,道:“那死肥婆見死不救!說什麼只能這樣子,不然她就要起訴離婚,說什麼已經分居沒住在一起,要讓律師去法院起訴離婚,就算我不同意,法院也能判我們離婚。她還趾高氣揚說什麼敬酒不喫喫罰酒,到時別說讓她幫忙求情,就是一個屁都不會給我。”

    倪殷紅的臉色白了白,不敢置信問:“她……她說的?這些話都是她說的?不可能啊!她不可能這麼聰明!”

    “媽,肖公館是什麼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陳冰煩躁道:“裏頭一個個都是人精!他們還有自己的律師,你忘了?林建橋早已經被他們的律師撈出來,現在也在肖公館混。”

    似乎想起什麼,他躲閃眨巴幾下眼睛。

    “林雲寶還說,律師發現她爸是遭人陷害的……好些賬單都不是她爸經手,字跡也都不是她爸的。還說,老賬單混着新簽字,早已經被查出來。林建橋還說,兩張是他親手籤的單子,都是我逼他籤的。”

    倪殷紅狐疑不已,問:“這些——他們怎麼知道的?你爸是說過要做假賬,拉幾個管賬的做替死鬼。難不成……都被查出來了?”

    “查出來又怎麼樣?都死無對證了。”陳冰撇撇嘴,低聲:“是我……讓林建橋籤的那兩張被指認出來。那死肥婆說了,如果我再跟她死纏爛打,物證人證俱在,律師馬上就能將我告上法庭,讓我……洗乾淨屁股等着蹲牢房。”

    “啥?!”倪殷紅驚恐問:“你……你什麼時候讓林建橋給你簽單子的?啥樣的單子?做什麼用的?”

    陳冰縮了縮腦袋,解釋:“記不得了……前年年底,好像還有去年年中。當時欠了城西肥一大堆賭債,他三天兩頭上家門口堵我。我怕被老頭子知道,就去廠裏的賬房偷偷挪錢出來頂上。林建橋那慫包很容易忽悠,我找他幫忙弄。”

    倪殷紅氣得差點兒喘不過氣來,大罵:“你個蠢王八!你爸都不敢那麼明目張膽,真不知道你是蠢還是膽子大?!廠裏的賬能那樣子挪?!你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媽……”陳冰支吾:“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想着拋給林建橋就行。誰知道那慫包被人家一審,他就什麼都給說了,還把我給供出來……真特麼窩囊!”

    “這些事你爲什麼不早說?!”倪殷紅大罵:“你早說的話,廠裏出事前就能偷偷操作好!你知不知道,你老頭兒如果沒早些安排躲避,廠子早出事了!”

    陳冰不耐煩罷手:“現在還來說這些幹什麼?!都已經過去八輩子的事兒了,現在後悔到腸子青了也沒個鳥用!”

    倪殷紅被他反兇了一把,心頭的惱火不得不壓下。

    冷醒想了想,她終於緩緩開口:“事到如今,咱們也沒得選擇了。咱現在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按林雲寶說的辦,離就離吧。”

    “那——那單位咋辦?”陳冰爲難道:“我好不容易升了職……”

    “只要你一日不戒掉那些混賬事,你遲早被人撤下來。”倪殷紅臉色死灰,沉聲:“這是你自個造的,不是嗎?是你自個親手把咱們搞到這個地步的,不是嗎?”

    “唉!”陳冰鬱悶皺眉:“倒黴透了!我以前一直好好的,怎麼越過越倒黴!”

    倪殷紅無奈嘆氣:“不得不說,這兩年咱們家真的是背得很。之前廠子破產前,你爸也是三番兩次說似乎有人追着咱們家打。有老相識告訴你爸,說有人一直在上頭揭你爸的短。”

    “誰?!”陳冰恨恨問。

    倪殷紅搖頭:“哪裏知道是誰。鬧出來一處,你爸就趕忙找關係去應付。誰知那人好像跟咱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幾乎每個部門都投信,直到最後你爸應接不暇,實在搞不過來,才最終出了大事。”

    “我爸知道是誰不?”陳冰氣憤問:“難道沒查出來嗎?!是不是廠裏的那些老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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