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邊納木卓在攛掇着程景伊,那邊送皇子公主回宮的傅恆,亦在努力說服着乾隆。

    李榮保與其妻早喪,傅恆是由富察皇后親手養大,是以自帝后大婚後,當時還是寶親王的乾隆就將小舅子傅恆帶在身邊教養,從讀書習字到弓馬騎射,無一不曾親自輔導。

    這般殊榮,是除中宮嫡子二阿哥永璉外的其餘阿哥都少有過的。

    除阿哥公主外,同樣還被乾隆教導過的,只有納蘭家的四格格納木卓。

    不論是自她出聲後就日日聽伴讀瞻岱唸叨,而養出的情分;還是痛失長女後寄託在她身上的父愛,都讓當時初爲人父的乾隆對納木卓格格報有極深的感情。

    即便不如傅恆,卻也差不了多少。

    是以在與皇后談起這兩個小輩的婚姻大事時,帝后不謀而合,只覺天下除了自己,這便是第二對天造地設的夫妻。

    而以帝后對二人性子的瞭解,今日傅恆敢直言舉薦納木卓,明擺着已是郎有情妾有意,只差戳破一層窗戶紙。

    不論是納木卓還是傅恆,都是失怙失恃,不論是長姐爲母還是舅父做主,便是不講帝后的身份,乾隆也覺得自己應當爲他們做回主。

    因着今日着傅恆領着皇子公主出宮前,處處替納木卓將話的態度,又從皇后處聽來傅恆一直的心願,在確認過他對納木卓是真心實意之後,本就看好這二人的乾隆才下旨賜婚,賜富察、納蘭二姓結琴瑟之好。

    不曾想傅恆回宮述職後知道了此事,第一反應不是謝旨,而是抗旨。

    只因唯有傅恆曉得,今日不知有哪裏不對,讓納木卓對他本有些進展的感情,又重被層層濃霧遮蓋。

    此時賜婚的旨意一下,傅恆要面對的,只怕不是撥雲見霧的明朗,而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霾。

    “聖上萬不可如此!”傅恆叩首,滿面焦急,“還請聖上撤回旨意!”

    乾隆挑眉奇道:“若朕沒有記錯,上月在這乾清宮中,求朕賜婚的,可也是你。”

    無法否認的傅恆只得苦笑點頭:“是奴才。”

    乾隆更是疑惑:“難不成不過月餘,你就已移情他人,看不上納蘭格格了?”

    不等傅恆回答,皇帝就眉心微蹙,聲音裏也帶上了點惱意:“傅恆你要知道,納木卓在朕與皇后心中,與你一般無二,都是自幼看着長大的孩子,絕不會厚此薄彼。”

    “之前是你求旨賜婚,朕與皇后看你二人一雙兩好,確實是美滿姻緣,這纔在商議之後頒旨下去,你此時反悔,不止是傷了納木卓的臉面,還有朕與納蘭家、富察家與納蘭家的關係。”

    傅恆終於搶到機會答話:“奴才確是真心戀慕格格,只是還請聖上疼疼奴才,暫時收回旨意……”

    “這旨意,已然發出宮去了。”見他滿臉急切,不似負心漢的情態,乾隆微愣,終於想到納木卓那彆扭的脾氣,“朕準你先行出宮,其中到底有何緣由,待理罷了私事,再來與朕解釋。”

    聽到聖旨已出的傅恆如遭雷殛,急匆匆扣了個頭,便衝出了乾清宮正殿。

    他一路快走,只恨不能狂奔,慣常帶着笑的臉上,此時什麼表情都無,看着冷冰冰的,極是駭人。

    “傅恆!快下鑰了你怎麼還未出宮?”

    富德的呼聲從遠處傳來,傅恆腳下不停,來不及回答,只擡頭看了眼天色。

    日頭西落,天已將黑。

    賜婚的旨意……怕已發出去近一個時辰了吧?

    ·····

    一身男裝跪接聖旨的納木卓是懵逼的,要不是傳旨太監高玉輕咳了一聲,她差點連接旨都忘了。

    若真忘了,說不得還是好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命她嫁人,她自也不得不嫁。

    從知曉自己魂穿乾隆朝後,就處處盤算時時謀劃,不求發達富貴只求自由自在的納木卓終於發現,只要她還活着,就不得不受這方寸黃綾的桎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她就是掙得頭破血流,也掙不脫王權的束縛。

    那還要活着麼?當然要。

    高舉雙手接旨的納木卓頭埋得低低的,沒人能夠看見,她因自嘲而勾起的嘴角。

    “奴才納蘭納木卓,接旨謝恩。”

    納木卓叩首起身,將聖旨交給了身邊侍女,眉眼彎彎脣角輕提,淡淡羞澀藏在其中。

    可惜那欣喜笑意,明顯未達眼底。

    接旨的短短一瞬,納木卓已經想通了,既然註定了要在這世間活下去,那麼就要拋去往日的天真,不再執着於完全的無拘無束。

    即便有這問都不問一聲的旨意,納木卓也相信,帝后對她的寵愛並非作假。

    既然如此,又何妨在他們的庇護下,讓自己活得儘可能的舒心呢。

    只看面前這公公的恭敬神色,就曉得她的預料應當沒錯。

    “格格大喜,奴婢給格格道喜了。”

    如納木卓所想的一般無二,高玉殷勤極了。

    他在御前侍奉沒有幾年,未曾見過納木卓幼年得寵模樣,不過今日攜旨出宮時得了頂頭上司,總管大太監吳書來的指點,曉得這位格格的不同之處,又揣度着帝后神情如民間爲兒女擇配的夫妻並無不同,就更加知道其中的厲害。

    “公公可要進去喝杯茶?”

    見高玉推辭不受,納木卓又吩咐侍女遞上裝了銀子的荷包:“公公再辭,就太客氣了。”

    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皇帝身邊得用的太監,就連一品大臣也得奉承。

    賜婚的旨意高玉今年也傳過一趟,再沒哪家格格向納木卓這樣態度。她不卑不亢,反倒讓高玉臉上的諂媚更深了些。

    “奴婢沾了格格的喜氣,怕是近日都要走好運呢。”

    宮中再沒哪個人,不知富察傅恆在帝后心中的地位;之後怕再沒哪個人,不知納蘭納木卓是同樣的尊貴。

    到底飲了被香茗的高玉退出納蘭府時,剛要上車回宮,就撞上了策馬疾馳而來的傅恆。

    “給富察侍衛道喜了。”

    高玉打了個千,卻沒得到迴應,當他擡起頭時,納蘭府門前已不見了傅恆的身影。

    一旁的小太監有意討好高玉,忿忿不平道:“這富察侍衛也未免太無——”

    話未說完,就被一拂塵打偏了帽子。

    “兔崽子,編排人也不看看是誰?!”摸了摸袖中荷包,高玉立時由怒轉喜,“濃情蜜意的事,你個閹貨懂什麼。”

    急於討賞的高玉扭着腰上了車,回宮後聽說聖上在議事,便先去了長春宮,將傅恆按捺不住,風風火火趕去見納蘭格格的事添油加醋,像模像樣地講給富察皇后聽。

    不料納蘭府中,卻是另一幅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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