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降臨。

    軍營內亦是不再有將士操練如火如荼的景象,逐漸趨於平靜。

    皇上有令,整軍待發,於兩日後出發攻重慶府。

    蜀中某處。

    山野之間,毗鄰大海。夜裏依稀能聽到嘩嘩朗聲。

    在山中隱約可見數十茅廬,看起來和尋常村落並沒有什麼太大區別。只是仔細看去,便會察覺這些房屋錯落有致。

    鮮少有世人知道,這裏便是當年號稱天下英才盡出鬼谷的鬼谷學宮所在。

    從春秋年代延續到今,這座只在亂世之時纔會偶爾露出崢嶸的深沉學府,比任何哪個王朝都要持續得長久。

    區區村落內,不知培養出多少能翻雲覆雨,讓得天下大勢風起雲涌的英才。

    大多數房屋內都已是漆黑,只有少數亮着昏暗油燈光芒。

    在暗暗呈八卦形佈置的村落內,有靠近中間陰陽圖位置的草廬內,紙糊的窗口依稀可見三個人影。

    其中一人是號稱百年難遇的兵家奇才秦寒,還有一窈窕身影,則是被評爲能和百花榜魁首張茹平分秋色的玉玲瓏。

    兩人都是站着,垂手而立,顯得頗爲恭敬。

    坐着那人是個青年,看起來二十多許歲,玉樹臨風,儀表堂堂。

    若是江湖上再評出什麼帥哥榜之類,這公子不出意外可以登榜,而且必然是極爲靠前的位置。

    他雙腿盤坐,身前書案上有檀香盒。盒內嫋嫋升出青煙。

    這檀香和玉玲瓏身上香味相融,能讓人意醉神迷。

    公子藉着油燈挑燈夜讀,秦寒和玉玲瓏兩個竟是不敢率先開口。

    直等這公子將這整本書都看完,放在桌上,纔看向秦寒、玉玲瓏兩人,淡淡開口道“禁軍之事,你們兩辦得不錯。”

    秦寒和玉玲瓏都是躬身,秦寒道“都是主上您運籌帷幄,秦寒不敢居功。”

    他在這公子哥面前,比在趙洞庭面前真是要謙卑得多了,臉上再也看不到鬼谷學宮百年兵家奇才的傲慢。

    可想而知,這公子哥有多麼不凡。

    越是有本事的人,就越是難以被收服。他能讓得秦寒這麼服帖謙卑,顯然有比秦寒更高的本事。

    捶了捶應該是有些發酸的腿,俊朗公子哥便也不再提這茬,只是又道“西夏一品堂派出高手前往邕州廣王府劫持趙昺,被大魔頭解立三出手擋下,這事,你怎麼看”

    秦寒稍作沉吟,道“這於我們而言是好事。西夏、宋朝聯盟難以再成,我們讓夔州、取夔州,都有好處。取了夔州,我們實力將會更爲壯大,讓出夔州,也可以再從中作梗,讓西夏、宋朝開戰,到時候我們又有坐享其成的機會。”

    公子哥微微擡眼,“那依你的意思,是將夔州讓給西夏了”

    秦寒點頭,“正是。”

    公子哥又看向玉玲瓏,眼神並無晃動,“小玉,這事你又如何看”

    玉玲瓏只是拱手,“玉玲瓏不擅兵家之事,不敢妄言。”

    “嗯。”

    公子哥顯然也沒真打算讓她拿什麼主意,輕輕點頭,“女孩子家家,不摻和這些事情也好。”

    然後他站起身,在屋內踱步,道“讓出夔州能讓宋朝、西夏邊境接壤不假,但宋元之爭時,我們已經做過太多想要漁翁得利的舉動,那宋朝皇帝不是無能之輩,想必不會再給我們機會現在天下大勢逐漸明朗,以後少不得是要真刀真槍地比拼兵力,在戰場上見分曉,再用鷸蚌相爭的法子也就有些不妥了。”

    他直接否定了秦寒的想法,“眼下宋元兩朝都想積蓄實力,西夏欲奪夔州也是如此。我們也不應該落後,將夔州拿在手中,以後征伐天下也將有更大底氣。”他眼睛直直看着秦寒,似乎有些惋惜,“

    你是兵家奇才,但眼界還是太淺。運籌帷幄只能保持在狹隘的範圍內,看不到整個天下,這點,要改。”

    秦寒躬身,“秦寒謹記主上教誨。”

    公子哥便將眼神從他臉上移開,又道“仲孫啓賦能夠在元朝把控下暗中發展出如此實力,且能暗中收服臨洮、鳳翔、利州東西兩路的元朝大員,是個不簡單的角色。西夏雖弱,但也不能將他們完全無視。此回仲孫啓賦派遣高手去廣王府劫掠趙昺,有些操之過急,卻也是我們的機會。反正西夏、宋朝已經必然要生出間隙,咱們真正拿下夔州路也無妨。只要這回將西夏打痛了,夔州可保數年安穩,我們就有壯大實力的機會。”

    玉玲瓏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主上,可若是我們拿下夔州,那宋朝”

    公子哥輕笑,“現在白馬軍名義上可還是宋朝軍隊,那宋朝天子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攻夔州的。這是內戰,會讓得民心慌亂。再者,宋朝眼下也到油盡燈枯境地,想來也是休養生息都來不及。張珏十萬大軍鎮湖北,嚇是嚇人,但大宋朝廷內未必還有財力能支撐他進取夔州。”

    他又坐回到牀榻上,“既然現在我們十萬禁軍已經在離大理的路上,也就不能白費這般周章,總要得些好處纔行。”

    說着看向秦寒,“十萬禁軍牽制張珏不難,你可有法子能夠吞下那西夏的五萬多兵馬”

    油燈搖曳,在他臉上恍惚。他雖是問秦寒,但自己卻是顯得胸有成竹。

    雖然久經戰火的重慶府現在城內百姓不多,不多區區兩萬多人。但這,可畢竟是兩萬多條活生生的性命。

    秦寒垂首不語。

    主上信任她和秦寒兩人不假,但要說會爲她隻言片語而改變主意,那就是她玉玲瓏太過高看自己了。

    重慶府可不是梧州。

    而在重慶府若是水淹重慶,到時候百姓們的怨氣可就都是撒在白馬軍的頭上。

    主上是天生的帝王之才。可帝王,也就意味着無情啊

    秦寒微微皺眉,“要不秦寒這就趕往重慶府去”

    秦寒神色微動,“主上是要以水淹西夏軍卒只是城內百姓怎麼辦”

    這剎那,玉玲瓏心中倒是突然泛出那個同樣是帝王,比主上還要年輕的身影。

    她沒學過什麼兵法,很難做到像公子哥和秦寒這樣,言語間定論兩萬多人生死而面不改色。

    公子哥輕輕笑道“做不到千里之外的運籌帷幄”

    不僅僅是兩萬多人。

    公子哥卻是輕笑,“這不是還有天時嘛我已經請學宮中最擅長觀天相的尺學監算過,半旬之內,重慶府會有暴雨傾盆。到時候,河岸決堤,你說能怪得誰去”

    不。

    秦寒這樣的高傲之輩竟然都是點頭,“秦寒沒有絕對把握。”

    他也是帝王,怎的就敢爲那區區穎兒冒着生命危險長途跋涉到蜀中呢

    玉玲瓏聽得這話,也緊跟着低頭。一雙妙目中卻是閃過猶豫掙扎之色。

    但捫心自問心中更爲佩服誰,那年輕身影卻是揮之不去。

    玉玲瓏不覺得趙洞庭以後征伐天下會是這公子哥對手,哪怕他之前帶領的大軍屢次挫敗元軍,也同樣這樣以爲。

    還有那五萬西夏軍,而且,重慶府內總也得留下些白馬軍作爲誘餌吧

    秦寒在梧州毒殺梧州全部百姓,那黑鍋,都是由大宋朝廷揹着。

    公子哥看向窗外夜色,“天時、地利、人和。這是打仗最爲關鍵的三點,說不得孰高孰低,但要勝得乾脆,天時和地利較之人和就更要顯得重要些。重慶府外有兩條大河流淌而過,這就是地利。有這地利,要吞下西夏五萬兵卒也就不難。”

    但是,玉玲瓏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怎的”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