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塵天宮內,仙氣飄渺,看起來有如仙境。

    江夢洛身處其間,卻很不習慣,到處都是冷冰冰的,毫無生機,沒有任何花草樹木飛禽蟲魚,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整座天宮,連色澤都是極爲單調,一眼看去,給人極度清冷之感。

    江夢洛感覺溫度都比要冷了幾分。

    難道成仙了,竟要忍受這樣的孤獨與清冷嗎?

    元神境有三百年壽元,如果都要在這樣的地方,孤單清冷地度過一生,那樣的生活又有什麼意思?簡直就是受罪啊。

    不過,若是能跟他一起,在這裏度過幾百年……

    江夢洛想到這裏,心中不由一慟。

    他已經死了。

    此刻,她終於想起進來這裏的目的,是爲了給他報仇。

    江夢洛深吸一口氣,向裏面走去。

    進了正殿,就見到正中放置着一方巨大的銅鏡,應該就是那個女人說的太虛幻鏡。

    突然,那方銅鏡似是感應到了什麼,震動了一下。

    她感覺到一股吸力,扯動着她手裏的兩把劍。

    一把是她的秋水劍,另外一把,就是剛纔那個黃衣女子給她的,進入這座天宮的信物。實際上,想進入這裏,必須要兩劍合一。

    江夢洛一鬆手,兩把劍飛了過去,繞着銅鏡飛了一圈,顯得極有靈性,給人一種歡欣雀躍的感覺。

    突然,銅鏡中出現了一道飄渺出塵的身影。

    江夢洛心頭一震,她從未見過如此完美之人,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這便是謫仙,紅塵仙宗的創派祖師。

    “你就是這一代傳人?”銅鏡中的人影開口了,聲音清冷。她跟這座宮殿一樣,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

    江夢洛心境很快平和下來,此人美則美矣,卻不似人類。

    她恭敬地行了一禮,“晚輩江夢洛,見過前輩。”

    銅鏡裏的聲音淡淡地說道,“紅塵劍訣練得不錯,以你的年紀來說,資質在歷代弟子當中可排第二。有資格得我衣鉢,進來。”

    江夢洛還來不及反應,頭腦轟的一聲,天旋地轉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攝到了一處地方。

    “我門弟子,皆有一次在太虛幻鏡歷練的機會,好好把握。”

    那個清冷的聲音隨之消失。

    江夢洛睜眼一看,發現自己躺在牀上,眼前的場景是如此熟悉,正是自己的閨房。

    “我怎麼會在這裏?”

    她腦海中閃過一絲疑惑,就聽到推門聲,轉頭一看,見到來人,眼眶一下子溼潤了,“娘。”跳下牀,跑過去抱住那人。

    那名美婦抱住她,笑道,“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

    江夢洛搖搖頭,喃喃地說,“娘,我好想你。”

    美婦道,“好了,別肉麻了。你霍叔叔來了,還帶了兩個兒子。你趕緊梳洗一下,娘帶你去見一見兩位世兄。”

    江夢洛擦乾眼淚後,便去梳洗了。

    不知爲何,她的心境格外平和。

    等梳洗完畢,換上一身新衣服,便跟母親一起,去了大廳。進門的時候,她一眼見到其中一位英姿勃發的少年,心臟像是被什麼重重捶了一下,旁的人就再都看不見了。眼裏只有那個少年。

    “洛兒,洛兒……”

    直到旁邊的母親推了她一下,她才猛然驚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上溼漉漉的,竟然流淚了。一時間羞窘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

    然後,母親就拉着她離開了,她似乎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道關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隱約中,她聽到霍叔叔喊那個少年,似是鵬飛……

    他叫霍鵬飛嗎?

    這個名字,給她一種異常安心的感覺。

    ……

    霍家父子在江家住了幾天,江夢洛在花園中,與霍家兄弟偶遇幾次,無須言語,霍鵬飛便明白了她的心意。

    不僅是他一人,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於是,一次宴席時,霍劍秋就替自己的長子提親,江定坤欣然答應。兩家正式定下這門親事。

    過得幾日,霍家父子便離開了。

    之後,便是正式走流程,納彩,問名,納吉……

    終於,來到大喜之日,一頂大紅轎子將她從江家接走,送到了霍家。

    洞房內,紅燭搖曳。

    江夢洛身披大紅嫁衣,頭戴紅蓋頭,坐在牀頭等待着。

    門從外面推開了,一個腳步聲不斷靠近,一直到面前停下。

    “娘子。”那個熟悉的聲音,再一次在她耳邊響起。

    蓋頭被挑起,掀開,江夢洛看着眼前這張臉,眼前漸漸模糊了。

    霍鵬飛端了兩杯酒過來,“娘子,來。”

    江夢洛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往下掉,卻沒有接他手中的酒杯。

    “怎麼了?”

    霍鵬飛放下手中的酒杯,關切地問道。

    江夢洛用手一擦眼淚,眼中有不捨與留戀,她有些痛苦地說道,“謝謝你,但,你不是他。”

    霍鵬飛愕然道,“你在胡說什麼?”

    江夢洛眼中閃過一絲絕決,倏然間,眼前一切定格了,隨後,空間破裂開來,所有一切都消失了。

    她又回到了那座清冷的天宮內,眼前依舊是那方銅鏡。

    剛纔的洞房,紅燭,大紅嫁衣,還有那個刻在她心底的影子,全都是幻覺。

    江夢洛眼前一行清淚,身上的氣息卻暴漲了一截,赫然已經是第九境。

    “不錯,能這麼快勘破幻境,這等悟性,說不定……”那個清冷的聲音後面說了一句什麼,江夢洛沒有聽清,她心中依舊沉浸在痛苦之中。

    她多麼希望那一切是真的。當初跟自己定親的,就是霍鵬飛,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廝守一生……

    她也可以假裝沒有發現這是幻覺,就這樣在幻境中,與他廝守終生,可是,她做不到。

    即使長得一模一樣,那也不是他。

    “你已經通過了考驗,我便將完整的紅塵劍法傳授給你。你聽好了……”

    江夢洛連忙收攝心神,認真聽了起來。

    她的師傅,當年並沒有將元神境的功法傳給她。此時終於得到了完整版的,不僅是元神境,還有後續人仙境,地仙境的功法。

    果然如同那個黃衣女子所說,這門紅塵劍法突破到元神境,需要斷情絕性,斬斷紅塵,是爲太上忘情之道。

    …………

    江夢洛在天宮內,一待就是一年。

    天宮裏栽有仙藤,生出的果實,喫一粒可一日不食。

    太虛幻鏡玄妙無窮,可演萬法。她每日除了苦修,便在太虛幻鏡中與不同的人切磋。

    這座幻鏡,可以幻化出不同的對手,十大仙門,各大流派,還有魔門。

    她就用這樣的方法,不斷磨練自身的劍術。主要的假想敵,便是魔門。

    魔門九宗,每一宗的功法都極爲詭異,絕不容易對付。

    終於,她感覺自身的修爲到了一個瓶頸,知道該離開了。

    在天宮內,同樣可以突破到元神境,只是這樣一來,終生無望到人仙境。

    在什麼地方成就元神,是有講究的,天宮只是一個獨立的空間,相當於小型的洞天福地,比不得一整個世界。在這裏成就元神,先天就有一些缺隙。

    唯有在外面的大世界突破,才能孕育出最強大的元神。

    江夢洛對着銅鏡行了一禮,取回了那兩把劍,離開了這座天宮。

    算算時間,她在這裏待了整整一年。

    不過,天宮是謫仙從仙界帶回來的無上仙器,天宮一年,相當於外界一日。

    江夢洛來到天宮的入口處,手中輕撫着兩把劍,心念一動,人已經來了書院的遺址。

    她看着那深不見底的坑洞,不禁悲從中來,喃喃地說道,“希望來世,我們能成爲夫妻。”

    她一擡手,遠處一棵大樹被削成一塊木板,插到地面上,木板上木屑翻飛,出現了一行字,“亡夫陳牧之墓”。

    江夢洛伸出手在墓碑上劃過,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身體騰空而起。

    天空中,頓時有了反應,一片烏雲凝聚,雷霆閃耀。

    天譴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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