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這座山,就快要到錦陽城了,這一路風塵顛簸,錦陽城已經在望。近鄉反而情怯,淞音百感交集,尋思着自己的落腳之地。慕府已然荒蕪,去莊家吧,身邊還有華欽的護衛,錦陽城裏形勢未明,睫雪是誰的女兒,淞音還不想就這麼快暴露。
含着歉疚,淞音問起領頭護衛:“我府上曾遭大難,以致家宅荒蕪,幾位可願進住?”
“二王子吩咐過,慕府並未廢棄,有門人照看,如姑娘需要,我等自當隨行護衛。”
華欽竟然知曉自己的府上仍舊有人照看,這倒是有點意外。不過當年自己從慕府裏出去時,下人們都已經走光了,還有誰會留下來照看,是蘭後安排的嗎?
淞音裝着心事,卻仍然笑着哄疲累的睫雪,“轉過這座山,我們就回錦陽城了。錦陽城有最好看的園子,小姨帶你去喫最好喫的”聽說有好喫的,小童的眼立刻亮了起來。
果然,山道走過,接踵而來的是成片的田畝,淞音心中寬慰,錦陽城外,看起來依舊安樂,嘴角也忍不住翹起來。
容國首都錦陽,自然與丹華的雄州不同。城門一副天家氣派,大氣闊朗,青石與白玉石鑲嵌雕刻的巨大城門前,進出的人流絡繹不絕,淞音早已換上一身梨花白的長衫,頭髮也高高束起,扮成了一個清風朗月的貴公子形象,將睫雪穿成了一個淺藍綢衫的小公子,幾個女人看着勢弱,也容易有麻煩,只有豆蔻嫌棄男裝粗陋,不肯換上。
按說回到錦城就是回到了家門,淞音本該放輕鬆纔是,她只是無端地覺得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是要謹慎。
睫雪有些按不住的興奮,好奇又嚮往地望着眼前高大氣派得石城門,喃喃地說:“我在夢裏,好像到過這裏……”
淞音趕忙輕輕搖頭,示意小心說話,小童機靈,立時換了一副歡沁雀躍的天真姿態,“小姨,這裏的東西真的比華王子府上的還好喫嗎?”
記憶襲來,淞音一瞬間眼眶就要溼了,連忙低頭,笑着攬過貪喫的小娃,“這裏有最美味的藕粉桂花糕,黃金芙蓉片,荷花酥,還有金銀佛手,隨便你喫啊。”
睫雪聽得暗流口水,手也不由得攥緊了淞音,生怕她到時賴賬一般。淞音笑着這小兒脾性,一邊心下心疼,若你果真有這個福分,從此就順順利利留在瞳華莊,瞳華莊雖然是外祖家,但總好過以往跟着自己流落他鄉的日子。
突然心頭涌上不捨,這孩子,從那麼丁點大就在自己背上顛沛流離,與自己相依爲命,等她回了莊苒身邊,以後兩人再不會想見就見了。
手上突然的加速讓睫雪擡起頭來,“小姨你應該在額間綴上一塊白玉點綴,就像華欽王子那樣。”
“那樣好看嗎?”
“好看,好看得我都想要長大後嫁給他。”
童言無忌,後邊的護衛聽了卻很得意。容國雖大,美男子也多如過江之鯽,可在他們看來,全都是娘們唧唧。看看,連這麼小的小童都知道他們的王子纔是最偉岸的。
穿過了錦陽城的巷道,車馬很快就駛到朱紫大街。雖然西野無拘已經帶兵回了無庸,但街上仍舊時常可見高鼻深目的西部無庸族人穿梭其中,這讓淞音心頭很是不舒服。
慌亂來自打鬥,衆人凝神看時,只見一個負傷的武將,拖着一隻受傷的胳膊,拼命向前跑着,後面追着一個少年,不棄不捨,手持滴血的寶刀,眼前那人拼命奔逃,少年眼珠一轉,大喝起來,“出賣主子的東西,你毒害列御將軍,引得無庸族人在錦陽城放肆,還有什麼臉苟活於世?!”
淞音聞言一愣,給列御將軍下毒的人?
人羣依舊在奔逃閃躲,誰會在意是誰殺了高高在上的誰呢,總之那些人跟他們沒什麼關係。
淞音轉向護衛,想讓他們出手助這少年一臂之力。一位護衛點頭,不聲不響將一個倒地的破爛竹筐朝着那人一踢,逃跑的人在馬車前一個趔趄,少年趁機提速起落,一腳將他蹬在地上。一個手起刀落,人頭已經落地。
淞音啊地一聲叫出來,趕緊捂住睫雪的眼睛。“閃開,閃開!”一隊官兵的聲音急促而來,少年手裏拎着帶血的刀,似乎在猶豫該不該逃。領頭的將領一陣風地到了跟前,大聲呵斥:“光天化日之下傷人性命,休要逃!”
一堆人將少年團團圍住。
少年昂首挺胸,“我是殺叛主通敵的罪人,何必要逃!”
將領不聽他言,上來就要捉拿。
“將軍且慢動手!”一句中氣豐沛的聲音傳來,從街邊的酒樓上直接跳下一人,富貴閒常打扮,拱手向那將軍道:“抱素王有請將軍手下留情。這位小哥我是識得的,他就是舊日列御驍將軍的長子列御度,因爲查清當日將軍被下毒陷害的真相,這纔在大街上窮追不捨,手刃賊人。動手之前,曾經告知我家王爺。稍後,我家王爺自會帶他進宮面聖,以求聖上裁奪。”
原來是舊主的兒子復仇,兵士中有念舊之人,此刻早已放下武器,不再威逼,將領張口欲再說什麼,那人勸道:“將軍若是覺得無法交差,儘可以隨我去見王爺。”
兩人交涉間,馬車上的睫雪似乎剛回過神來,盯着眼前慘烈的一幕突然哭起來,剛剛淞音捂着她的眼睛,如今只專注事情進展,忘了睫雪還在當場,清脆的哭聲引得衆人一起看過來。明明是一副公子打扮,哭聲又明顯是個女娃。
那少年有些歉疚,咣噹一聲扔了手裏的刀,來到睫雪面前,“小妹妹,哥哥的手雖然沾了血,嚇到了你,但哥哥做的卻是正事,是理所應當的事!我們拉拉手,你別哭了好不好?”
睫雪聽話地拉他的手,少年的手掌寬厚,握着睫雪白嫩的小手,淞音百感交集的看着少年的臉。
列御驍當年何其英武,虎翼軍掌握着整個上陽宮和錦陽城的安危,不想一時不察,竟被奸佞所害,如今兒子初長成,小小年紀已經如此英躍,竟以一己之力,替父報仇,列御家後繼已經有人,門戶振興有望。而抱素王已經插手軍中事務,這對新帝和蘭後來說,是好是壞?
本來說好要去酒樓裏報餐一頓再回慕府,這會兒睫雪受驚,淞音也沒了心情,一名護衛前去酒樓,其餘人等皆奔幕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