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嬉王 >第57章 雲棲
    採冰哭的傷心,睫雪也不好問太多,有時忍不住也向忍冬打聽,杜雲棲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忍冬一臉不耐煩地撇嘴:“她那個人,你看着她溫柔吧,柔柔怯怯的,可她什麼都懂,耍起人來比誰都狠心,也最冷漠。”說到這裏,她的瞳孔縮了一縮,一股彷彿是厭惡,又彷彿是恐懼的東西流瀉出來。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就像一隻幼弱又殘忍的狐狸!”

    忍冬嘴裏套不出什麼準話來,睫雪便又偷偷問了稻葉。稻葉說起她來就滔滔不絕:“杜雲棲,那個落難的容國小姐,當然是個美人。當她用一雙含笑的眼睛盯着你,誰還會去在乎什麼聲名與前程。大言山書院的好多男子都喜歡她,最喜歡她的就是嘉遁啦。要說這杜雲棲,可比嘉遁大好多歲呢!看着嬌弱不堪,其實毫無所懼,她跟人交往不受勢力牽引。明明很溫潤的一個人,可又磊落坦蕩,這倒不怎麼像容國那些忸怩作態的大小姐們。”

    睫雪奇怪地問她:“你見過容國的大小姐們?”

    稻葉一派天真,“聽家裏大人們嘮叨的啊。”

    睫雪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這杜雲棲卻是嫁到我們丹華的媳婦。怎麼說,也算是個丹華人。可她放着伏令硯這樣的有錢人不要,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說動了華熙公主,竟然被送到山上躲起來了。到書院裏竟然很是出衆,沒多久就成了風雲人物。不知被誰走漏了消息,說送到伏府成親的女子是個冒牌貨,伏令硯花了那麼多彩禮,看中的就是杜雲棲這杜家嫡女的身份,如今居然唱了這麼一出,氣得伏令硯火冒三丈,人還在無庸邊界,就飛書讓人來接,說魚目豈能混珠,誰想到這杜雲棲性子是真烈,直接跳崖了。”

    “既然收了人家的禮,爲何不嫁過去,的確是理虧啊。”

    “誰說是理虧了?!”一個男聲傳來,聽得出語調裏壓抑的悶氣。

    睫雪和稻葉嚇得幾乎從樹上滑下來,這幾棵樹是她們倆的祕密基地,何時輪到被人偷聽都尚且不察了?

    等到看清楚那個人,稻葉的眼睛倏然一亮,隨即臉頰飛上了兩朵紅雲,睫雪疑惑地看着她,稻葉面對嘉遁尚不至如此,如今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有祕密了?

    眼前人也的確精彩,身材比嘉遁修長了些,臉型比嘉遁文雅些,眼睛比嘉遁小了點……睫雪甩甩腦袋,怎麼見了帥哥就跟嘉遁比?

    來人卻無視稻葉熱烈的目光,幾下爬到睫雪坐着的花樹上,異性的氣息如此近地襲來,驚得睫雪目瞪口呆。

    “我是容國的人,蘭濟。”

    一句話說的稻葉的眼睛又亮了起來。蘭濟,同幾年前的杜雲棲一樣,當然也是書院裏的風雲人物,他向來不與任何女生來往。

    氣氛冷了那麼一會兒,稻葉開始沒話找話,“唉,這容國的大小姐啊,據說講究得很,杜雲棲一向嬌貴,不曾想被她爹當個貨物一樣賣了,心裏視爲奇恥大辱,不想活了唄。”稻葉邊說邊惋惜地搖頭,“她本來就病病歪歪的,沒有這回事,恐怕也不是個壽長的。”

    “以後不要再提杜雲棲!”蘭濟近乎粗暴地打斷稻葉的話,稻葉卻不惱,雞啄米似的點頭。

    睫雪的心裏卻忽然掠過淞音說過的一句話,人的病,往往都是心病。

    忍冬還是每日跟班似的在嘉遁的左右,不遠不近地保持着一個人的距離,也常常見了睫雪就忍不住眉毛豎起來。只可惜睫雪日日見嘉遁,早就沒有了初見時的驚豔感,對着嘉遁的臉做花癡狀這樣的事情再也做不來了。嘉遁有些悵然若失,忍冬卻是心情舒暢起來,將採冰做的鮮花點心多勻出來一些給睫雪喫。

    睫雪當然高興,本想給稻葉分享,可稻葉最近經常是剛下功課,人就一溜煙地跑了,叫也叫不住。睫雪後來發現了,她是拔腿奔着蘭濟去的。

    睫雪就更加頻繁地到從容處,從容的那個巨大的山谷,原來是有名字的,叫做憩園,憩園有三千多種植物,從險峯到高坡,再到山谷,後山坡的一處山崖斷層裏,依山傍水建了一處巨大的溫室,溫室裏種植着許許多多睫雪從未見也從未聞的奇花異樹,有許多人在那裏照應,奇怪的是,從容這樣講究得人,溫室裏用的人一水的全是男人,個個身形精悍,卻從不發一言。

    這些就像個巨大的寶藏一般,吸引着睫雪,她跟着從容辨認各種奇奇怪怪的花,大言山書院裏的女弟子都要學一門醫藥課,憩園就是弟子們的課堂,而從容,就是她們的授業之師。還有些學業出衆的,被選出來專門學習製毒,睫雪剛來時不知道,有次像條小狗似的盯着嘉遁轉來轉去,被忍冬記恨,在她喫的鮮花點心裏加了點十里香的,結果睫雪的兩個眼角就開始發紅發癢,人也變得飄忽起來,從容老遠看見了,將忍冬呵斥了去,給了灌了一碗又黑又苦的湯,方纔重新神清氣爽。

    後來睫雪才知道這是被忍冬給捉弄了,有心報復回來,就央求從容教她製毒之術,從容看着她說,你這性子曠放,不適合研習毒藥之術,不過懂些也好,將來也用得着。

    日子久了睫雪就開始認識和調製香料和毒物,忍冬懂很多,卻不想教她,採冰不是書院的學生,只因爲杜雲棲不在了,嘉遁求芋雅婆婆留她在了身邊。睫雪就經常和採冰泡在一起。

    眼下正是木槿花開得季節,從容吩咐她多摘些,做花煎喫。

    這花很得睫雪的意,木槿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舜華,這花不僅能做喫食,還可以泡水洗頭沐浴,洗完頭上和身上都是香香滑滑的。

    至於從容說得花煎,就是用木槿花活上稀稀的粉面,撒了調料放到素油裏炸,又嫩又脆。

    在大言山書院無憂無慮過了三年,睫雪的個子抽條了,身姿也變得婀娜起來,兩個眼睛愈加水靈。從容忍不住說,大言山上,睫雪是第二個教人過目不忘的人。睫雪順嘴問了句第一個是誰,從容說自然是杜雲棲。

    這個名字讓睫雪變得傷感起來。從稻葉那裏聽到的故事讓她無論如何也興致高不起來。一個那麼光彩奪目的女孩子,卻有着一個跳崖的慘烈結局。

    睫雪的這種悲哀,從容只是輕笑了下,她說,“你看,這裏聚齊了世間所有的奇花異草,每一種都有她生長的時間,什麼時候開,什麼時候敗,都是它的命運,擺脫不得。”

    睫雪就很訕訕,她有點可憐嘉遁和忍冬,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將杜雲棲遺忘。從容悠悠地說:“哪裏有什麼真正的遺忘,就像種花一樣,不過是將它剪個枝,插到另一個坑裏像這樣遠遠地埋起來,任他自別處生根、發芽,如果不幸,會徹底爛根,好長時間土裏都有一股子黴味……””

    這話讓睫雪沉默了良久,末了只能拖了從容的古琴放在膝上,在峯頂懸崖上的悠悠的風中撥響絲絃。最近她在一處峯頂上發現了一株奇特的古樹,在從容的點撥下,睫雪的琴技進步很快,也許很快就能超過嘉遁了。

    因爲杜雲棲,睫雪忍不住胸口一直悶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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