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拿到我的懺悔信,亞瑟·洛克親自來了地牢。

    我看着他走過來,就像看着一根會走路的長條黃金,他穿着黃金鎧甲,腰間掛刀佩劍,整個人閃閃發光,非常刺眼。

    在我遮眼睛的時候,他已經拿起了我的懺悔信。整整十四頁紙,他卻只看了一眼開頭和結尾。正當我以爲他準備離開後,他突然又折回來了。

    他站在牢籠外看着我,然後發出了一聲駭人的笑聲:“亞爾維斯,你早該這麼做了。”

    “是的,我怕早該這麼做了。”我贊同他的說法,並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可他看着我的笑,自己卻笑不出來了,他露出了一個厭惡的表情,惡狠狠地說:“明天我會讓他親自在王宮裏念出這封懺悔信,如果你敢借此向他傳遞什麼消息的話,你們兩個都別想活!”

    他丟下這句話後就離開了地牢,沒了那身刺眼的衣服在面前晃,我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我往稻草鋪成的“牀”上一倒,睜眼又閉眼,如此反覆幾次後,我突然捂着臉笑了出來。

    亞瑟真是一點都沒變,多心又多疑。他以爲我現在還能向弗雷斯特恩傳遞什麼信息?

    ——好吧,我確實在信的開頭就傳遞了,只不過我悄悄用了點法術,那些給弗雷斯特恩的話,當然只有弗雷斯特恩才能看見。

    可是我也沒有向他傳遞什麼消息,我現在自身難保,他也被囚在王宮,我們都失敗了。

    偉大的魔王帝國,如今只剩我與弗雷斯特恩苟延殘喘。

    倒還不如一死百了。

    這個想法在我腦海裏瞬間出現,又頃刻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個想法。是在被亞瑟推下王座的時候?還是刻耳柏洛斯死的時候?又或者是更久以前,家人慘死,只剩我和愛麗絲相依爲命的時候?

    我想不起來了,我本不該這麼消極的——如果刻耳柏洛斯在我身邊的話,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安慰我。他是個很厲害的人,這我一直都清楚。只要是他的一句話,就能完全顛覆我的心情與想法。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帶着這種魔力,我只知道我一接近他,就彷彿深陷泥沼無法自拔。

    至於爲什麼會心甘情願的深陷——我不明白,我不理解。沒了刻耳柏洛斯替我排憂解難,我就成了一個三歲小孩,什麼也做不成,什麼也辦不好。

    我開始覺得頭疼,這是我的老|毛病了,只要一到下雨天,我就會頭痛欲裂,心慌意亂,什麼也顧不上,只能躺着,躺一整天。雨下多久我就躺多久。

    當我還是魔王的時候,只要我一頭疼,刻耳柏洛斯都會放下繁勞的公務,第一時間來到寢宮裏陪我。

    他的手掌寬大溫暖,他會不停地在我頭上按|摩。

    他還會唱歌,雖然歌詞十分怪異,調子也不怎麼好聽,可在他嘴裏唱出來,就像天籟一般,不僅緩解了我的頭疼,還能讓我安心入睡。

    我每次都會在午夜醒來,這時候的魔族應該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可我醒來後看到的都是刻耳柏洛斯在我身邊睡着了。

    他太累了,因爲他縱容我的懶惰,將所有的公務都攬給自己,不分日夜地處理操勞,如果是我,可定早就喫不消了。可他依舊在努力處理那些棘手的東西,不管他有多累,他都不曾說過一句累,他也不會講那些棘手的公務推還給我。

    他就是這麼一個溫柔善良的人。

    我想這就是他獨有的魅力,不然那次我也不會鬼使神差地去偷親他的嘴脣了。

    還好那次他沒發現,只是在凌晨醒來後,可能察覺到了嘴脣上似有若無的氣息,又疑惑地看了看我,可那時候我早就溜走了。

    ***

    現在我身邊沒有刻耳柏洛斯,我只好努力回想起他當初是如何在我的頭上按|摩的。可是我的技術一向不如他好,按來按去並沒有有效地緩解疼痛,反而還加劇了我的頭疼。

    我疼得渾身發顫,四肢冰涼,背上冷汗直冒,可我依然忍着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我不想讓獄卒察覺到我的異樣,我更不想讓他們看到我這副出醜的樣子。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要昏睡過去了,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彷彿感覺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掌在我的頭頂上摩挲,耳邊也縈繞起了熟悉的歌聲。

    可當我在黑夜裏醒來時,我才發現那都是我的幻覺。我躺在冰涼乾硬的稻草上,身邊沒有刻耳柏洛斯。

    我早就明白的,刻耳柏洛斯已經永遠的離開我了。

    其實我心裏是真的挺難受的,因爲在刻耳柏洛斯死後,我從未夢見過他,又或者是他依然因爲愧疚不敢見我。

    他是不敢見我,還是不想見我呢?

    可是一個死去的人又能控制這些嗎?

    我只知道,我很想見他,哪怕在夢裏,哪怕只能看見他一個模糊的背影,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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