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還是尋常裝扮,長風衣,白手套,短筒靴,登上縹緲峯。
他身後跟着寧山河、李存孝兩大親衛。
三人都是披麻戴孝,目光沉鬱,來到英雄碑前,祭奠昨日戰死同胞。
在他們三人身後是龍驤戰團三千多弟兄。
白衣縞素、神色蒼涼,面容肅穆。
再往後是整齊排列的河間文武百官、以及許多自發前來祭奠的河間之民。
超過萬人衆,幾乎堆滿整個縹緲峯,卻沒有發生一丁點的聲音。
每個人表情都很凝重。
蘇塵踏上英雄碑前的高臺、吐了口濁氣,開始講話。
“大家夥兒應該都知道、昨兒這裏發生了什麼。”記住網址
“許多人死去了……周道濟大真人、閤山道派二十七位修士……”
“老秦人李開山、他的兒子李明義,鐵三娘嚴詠春,她的丈夫劉思成……”
“鐵掌門鄭百里師傅、以及他的八位弟子……”
“還有許許多多人、本督甚至都弄不清楚他們的名字……”
“他們……都是爲了保護本督而死……”
“大家夥兒都說、本督過去十年撐起了帝國的脊樑,我是你們的聖者……”
“其實……我又哪裏配得上呢?”
“這些死在昨天的人,他們纔是帝國的脊樑……”
說到這裏、蘇塵眼眶難以抑制的泛紅,聲音也變得十分沉鬱蒼涼。
“人這一生,來往無數過客……”
“有的人,來不知爲何而來,去不知爲何而去,活着時渾渾噩噩,死去了也不過一坯黃土。”
“但有的人不一樣——”
“他們活着時,給山河增色,與日月同光。他們死了,化作山間碎骨,也要給這個世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們來過,他們應該被記得。”
“今天本督站在這裏懷念他們。”
“凜冬終將散去、星河永遠長明……”
蘇塵說到這裏、高臺之下許多人已經泣不成聲。
他攤手。
李存孝跨前一步、遞給他一支嗩吶。
蘇塵接過、也就那麼吹了起來——
嗩吶聲抑揚頓挫、裂石流雲。
又蘊着言語難以描述的蒼涼悲慟。
更多人哭了起來、眼淚順着臉頰不斷落下。
“爺爺、聖者大人……他吹得是什麼樂器、什麼曲子呢,怎麼聽起來囡囡心裏好難過好難過?”
“丫頭,這是嗩吶,前朝有個很厲害的將軍,把這種樂器,用在了軍樂中,他在自己的著作《紀效新書》中寫過,‘凡掌號笛、既是吹嗩吶’,因爲軍中老是死人,後來啊這種樂器也就常用在葬禮上面……”
“至於聖者爺吹得這首曲子,叫做《百鳥朝鳳》……崑山玉碎鳳凰叫、百鳥朝鳳送亡人……”
吹完一首曲子、蘇塵放下嗩吶、叫李存孝拿酒來,他連斟三大碗、灑在英雄碑前,然後開始念祭文。
“天下有大勇者,智不能測,剛不能制,猝然臨之不驚,無故加之不怒,此其志甚遠、所懷甚大。”
“所懷者何?”
“天下有飢者,如己之飢;天下有溺者,如己之溺。”
“風蕭水寒,旌霜履血,或成或敗,或囚或歿,人不知之,乃至隕後無名。”
“嗚呼!”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來兮精魄,安兮英靈。長河爲咽,青山爲證;豈曰無聲?河山即名!”
“人有所忘,史有所輕。肅之嘉石,沐手勒銘。噫我子孫,代代永旌。”
唸完祭文、蘇塵握緊拳頭、放在胸口。
他擡頭望着天空,對着天上的英靈們許下承諾——
“周真人、同胞們……你們放心吧……”
“最多三月,本督必將蕩平高麗,割他們三十萬人頭築京觀!!!”
“以慰英靈、以饗來者!”
此時此刻——
縹緲峯上颳着寒風、凜冽刺骨。
許多四季常青的草木在風中搖擺作響。
似乎連它們也在哀悼。
對昨天戰死在這裏的英雄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縹緲峯千年不化的厚厚積雪下面、又有許多蒲公英的種子在沉睡。
種子終究是會發芽的。
只要春天到了、它們就能破開冰雪,野蠻生長。
然後搖曳在夏天的風中,開出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
它們的祖輩是這樣的,它們也終將會是這樣的。
生命本身沒有意義。
薪火相傳的過程纔是意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