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男人略顯粗重的呼吸。
牀上的人沒有理會他,直接一個翻身背過他。
洛南枝咬咬牙,顯然還是不打算跟他說話,心裏還壓着火氣呢。
不好使,他怎麼都不好使,她是下定決心了,不理他了。
把她當什麼了,甩她一臉,轉頭哄兩句就好了。
見人不搭理自己,蘇御愣手愣腳的,還是乖乖在牀沿邊坐下。
那幾分模樣像極了犯錯的孩子。
擡手掖被,把人露出的後背蓋好。
背後人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讓人分外鬧心。
蘇御黯然神傷,盯着手下,深吸一口氣,“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是,”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一個……質子。”
“早些年,不是很理解,質子是何意?”
不是很清楚,爲什麼和梁懷清他們一樣是皇子,可是爲什麼生活卻是天壤之別?
爲什麼身旁的宮人待他和旁人不一樣,爲什麼他們那麼痛恨他?
孩童純真的眼神永遠不明白這世間的醜惡。
“後來慢慢的就開始明白了,生活過得……很不好。”嘴裏很淡然地說着,手下緩緩地梳理着她的秀髮,一縷縷滑在他的指尖。
那些日子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所有的傷害恍如沒有存在過一般。
說着說着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我這身子自小就不好,每日都咳得半死,好幾次都覺得自己要死了。”
“他們都說我生的漂亮……六歲那年,那個寒冬,他們把我迷暈……”
話沒有再說下去,即便是不知道,話已經說到嘴邊這其中意欲也是一知半解。
被子裏的洛南枝睜大着眼,手下攥着被子,屏住呼吸。
身旁的小貓在她臉邊舒舒服服的縮着。
他說的越平淡,她心裏就越難受。
什麼都說了,沒有一點掩藏。
鼻子一酸,眼淚就這麼無聲滑落,落在被子上,落在耳朵裏。
蘇御的那些時日過有多苦、多難,只有他自己知道。
感同身受?
換位思考都難,怎能感同身受啊。
就算她目睹了一切,她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寒冬縮在破敗的屋內,一定很冷。
狼吞虎嚥那髒兮兮的食物,一定很餓。
醒來看着面前的人,一定很害怕。
一次次的恐懼,一次次的傷害,讓蘇御變成了一個無情無慾的人。
牀上的人依舊沒有什麼動靜,昏黑的四周下,男人垂眼靜靜的望着她,無奈地抿抿嘴。
繼續說道:“後來……就被暗中送到了江啓年手裏,一個質子,一個無人在意的人罷了,沒有人會在意我是否消失。”
“陪伴我的從無,變成無盡無頭的藥物,和毒物。”
寂靜無聲的大殿內飄蕩着男人清幽的聲音。
淡薄、寡涼。
“十三歲那年,有一人意圖不軌,我就……把他殺了,那是第一次殺人,血沾了一臉,很害怕……”
拖着孱弱無力的身軀拼盡全力,保留了自己最後那一絲尊嚴。
“你還記得你問過我,說知道你第一次瞧見我時在想什麼嗎?”
“乾淨,清澈明亮的眼眸。”這一次眼裏滿是璀璨,臉上帶着真切的笑意。
他永遠都記得那一眼,沒有任何情.欲,乾淨得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那一眼,讓他覺得自己再用別的念頭揣測她,都覺得是一種污衊。
“我並非有意隱瞞你,只是……”咬牙沉默了良久才又開口,“這……一來,怕你懼我,心生恐懼甚至是厭惡。”
“二來,我也不希望阿枝是因爲心生憐憫同我一起的。”
畢竟這世上無人會愛戀一個骯髒、滿是殺戮,身處深淵的人。
他也知道她的阿枝心善可能不會在乎那些過往,他並不需要靠這些將她留在身邊。
橫豎而來,對二人都不好。
他不說那些過往,並不是自卑心怯,他蘇御沒有自尊、沒有傲氣,所以活的也沒有氣性。
阿枝心悅他,那與她而言他便是最好的。
只是過去的事就過去吧,總歸來說那也不是他的錯,他也只是單純的想保留在愛人眼裏的美好模樣。
說着人直接附身,伸手就把人攬着懷,靜靜地靠在她的肩頭,“不過,我保證,在你眼前的蘇御就是本真的我。”
“所以……別生氣了,好不好,我錯了,我不該衝你發火,不該把你一人丟下。”手裏越發用力,哽咽極爲卑微地哀求着。
“阿枝,阿枝,你再不理我,我……咳咳咳……”說到激動處一下子就猛地咳了起來。
洛南枝嚇得趕緊起身,上下襬弄着人,“沒事吧?我……我沒有生氣,你別激動。”
語氣十分慌張。
擡眼一看,人正看着她,什麼事也沒有。
洛南枝明白自己又被人給耍了,擡手就給了他一拳,對方裝模作樣地捂着胸口。
“疼。”
666:“不是說不理他了嗎?咱們上班搞事業,男人什麼的最靠不住了,女人拼事業纔是真理。”
“六啊,我給你報個班吧。”
666:“什麼班?”
“都可以,看你興趣。”
這樣就沒人煩她了。
戀愛的父母,爲了二人世界把娃支開。
蘇御擡手將她耳鬢的髮絲別到耳後,單手捧起她的臉,額頭輕抵着她的額頭,輕聲細語道:“不生氣了。”
洛南枝面露嚴肅,輕聲說道:“我並不在意你的過往,我也並不是要讓你揭開出心中的傷疤。”
那些是你難以言表的傷痛,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不光是過去,還有你不知道的未來。
都知道。
沒有害怕,沒有憐憫,有的是心疼,有的是遺憾,有的是不甘。
“我只是……只是,害怕你害怕我怕你啊。”說着眼淚早就憋不住了,淚珠一滴滴地落下,“嗚嗚……我說過殿下是最好最好的人,永遠永遠……”
他在害怕什麼,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她在用所有的行動來告訴他,這些都不是問題,如果必要,她也可以爲他舉起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