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非晚一步步走進去。
扶閒正站在正廳門口,仍舊一襲緋色寬袍,身姿頎長瘦削,眉目風華無二,脣角噙着一抹笑,只是那雙眸子越發的深邃漆黑,正直直盯着她。
葉非晚最終站定在扶閒跟前,目光從他的手臂上一掃而過,那裏仍殘留着血跡,可此刻已經看不出有傷口的存在了,扶閒的臉色都不再蒼白如紙,反而神色平靜。
“爲何?”她安靜開口,平聲問道。
扶閒深深凝望着她,喉結微動,下刻卻又注意到什麼,側眸朝葉非晚身後看去,目光幽深。
葉非晚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封卿竟跟着進來了,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望着她二人。
抿了抿脣,葉非晚最終轉回眼神。
“怎麼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位?”扶閒也收回目光,輕哼一聲。
葉非晚長睫微頓,很快便已平靜:“他願意跟着,我沒法子,也沒身份阻攔,”說着,她的目光逐漸嚴肅下來,“扶閒,你根本沒傷。”
扶閒這次倒很快便平靜下來,輕笑一聲頷首應下:“是。”
“爲何?”葉非晚再次開口。
扶閒卻知玩味般摩挲了一下手腕,再擡眸人已平靜如昔:“在這兒我說不出來。”話落,目光朝內室望了一眼,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葉非晚頃刻了然,微微頷首。
扶閒轉頭便朝內室走去,她擡腳跟上。
“非晚!”身後幾乎立刻傳來封卿的聲音,他一直在看着他們二人交談。他們二人並不親密,卻透着說不出道不明的默契,這讓他嫉妒。
他更嫉妒他們二人之間,似還有着不能讓他知道的祕密。
“別跟他進去。”他聲音極輕,如同呢喃。
扶閒挑眉,在身後慢悠悠道:“晚晚,你大可反悔哦。”
葉非晚腳步微頓,終轉頭看着他:“封卿。”
封卿被幽暗的眼神勉強升起幾縷亮光,正望着她。
“我說過吧,”葉非晚接着道,“那夜你和柳如煙二人在涼亭,我看見了。”
封卿垂眸,她曾說過,可是那時,他心中不知她究竟是何感受,如今眼睜睜看着她和扶閒二人一同離去,他終於明白她那夜的感覺了——心如刀絞,卻無可言說。
“你和柳如煙說了什麼?”葉非晚復又問道。
封卿張了張嘴:“我們……”可話說到一半,卻只望着她,停了下來。
“和我有關?”葉非晚反問。
“……”封卿失語。
葉非晚耐心告罄,轉頭看向扶閒:“走吧。”
扶閒挑眉看了眼封卿,轉身朝內室走去。
葉非晚安靜跟在他身後,直到走進內室,看着扶閒關上房門,一次頭也沒再回。
封卿怔怔看着房門在他眼前合上,如同她的心將他一齊關在外面一般,他拼命的想要進去,卻不敢動半分,怕她厭他棄他,更怕她……再不願看他一眼。
內室房中。
扶閒垂眸看了葉非晚一眼,轉頭朝一旁的圓木桌走去,茶壺的茶已經涼透,他仍倒了一杯拿在手中。
扶閒拿着冷茶的手一頓,片刻毫無所覺般仰頭一飲而盡,而後將茶杯放下,看向葉非晚:“沒有受傷,的確是故意將你騙去城門處的。”
即便心中早已猜到真相,葉非晚仍忍不住蹙眉:“你爲何要這樣做?難不成這段日子扶閒公子想當媒公了……”
“葉非晚!”扶閒突然打斷了她,目光直直盯了她好一會兒,“隨我進來時連頭都不敢回;只有見到他時你眼中才勉強有幾分亮光;口口聲聲說着放下了,可是卻總是笑得空蕩蕩的;便是此刻……”
扶閒緩緩走到葉非晚身邊,伸手將她緊攥的手輕擡在掌心:“你爲何攥的這麼緊?葉非晚,你又在害怕什麼?”
葉非晚指尖一顫,飛快將自己的手從扶閒手中撤出,如被戳中心事般轉頭看向一旁。
扶閒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似乎還殘留着她手掌溫涼的觸感,可眨眼間卻已經消失,良久,他垂眸輕笑一聲:“葉非晚,我給過自己一個機會,若今夜封卿未曾尋到你,我會帶你離開,可是,終究還是不行啊。”說到後來,他的聲音如同輕嘆。
葉非晚睫毛一顫。
扶閒收回掌心,隱在寬袖之中:“你若想離開,我會義不容辭的帶你走,你想嗎?”他深深望着她。
葉非晚怔愣,轉頭直直看向扶閒,張了張嘴,卻不知作何迴應。
“啪”的一聲細微聲響,自房門處響起,在寂靜的內室格外刺耳。
葉非晚猛地回神,轉頭看向門口處。
扶閒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房門處早已恢復一片平靜,他雙眸卻如炬般微眯,許久收回目光:“所以,是你不想啊葉非晚……”他低低呢喃。
他一生縱肆,不徇章法律則,本以爲今世都將如此,可當初,說“娶她”時,是認真的。
第一次想要定下來。
像是陰差陽錯,更似順理成章,那場喜宴終還是被打斷了。
他們沒緣分。
他們總是沒緣分。
葉非晚看着扶閒,面色平靜,可不知爲何,淚突然便流了下來。
她想,如果是扶閒多好,那麼她一定早早便幸福了。
可是,怎麼就不是他呢?
扶閒見到她的淚一愣,眼中似有詫異與驚慌閃過,卻很快無奈垂眸:“怎麼?被本公子那番言論都感動的落淚了?”
話落,他伸手便要將她臉頰的淚拭去。
可指尖觸到淚滴時卻一愣,那淚明明是涼的,他卻覺得分外灼人,灼的他心尖都痛了起來。
扶閒翻手,手背輕輕蹭着她的臉頰,許久低道:“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如何,他最終沒能道出口。
“叩叩——”房門外,幾聲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扶閒一愣,凝眉沉吟片刻,聲音輕如呢喃:“果然……他纔是我的剋星吧。”每次都被打斷,且還是同一人。
封卿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那三字,是認真的,你不要和他待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