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卻知道被火毒蔓延全身,會是什麼樣子的。
若是她一早知道,軀體會被熱毒焚噬,通紅像煮熟了一樣,從頭到腳起滿大小不一的皰疹,比癩□□的背部還要醜陋,她大約就不會去尋腐生草,而是直接去尋分魂術了!
將分魂強制弄出來,也比現在的情況好上十倍!
剛過晌午,明亮的光線透過落了灰的雕花窗子,斜灑至榻上。
牀上那人仍是體型修長,衣裳還是原來的衣裳,只是穿這件衣裳的主人,卻早已沒了原本的風姿清雋,玉樹臨風。
露出的肌膚,滿是火毒衝的水泡覆蓋,已然不能讓人直視,多看一眼,都會引起心中的不適。
容珠閉着眼睛,強忍着噁心,顫顫巍巍的伸手,探牀上面目全非之人的鼻息,很微弱,顯然毒深入骨。
這般中毒躺了一個半月還沒死透,不得不說生命裏真的很頑強了。
她在地上撿了茶盞搽拭乾淨,捏道淨物決,將腐生草上色澤漆黑的果子放在裏頭,用靈力捏碎成汁。
一共三顆,她準備給他服下一顆,剩下兩顆,外敷在眼睛上。
小心翼翼的端來牀榻邊上,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低頭,去看那人的臉面。
兩道腐爛成肉糜的黑洞赫然醒目,滿臉通紅的火泡,連嘴脣都長滿了,無一處好地方。
她又是一陣想嘔吐的難忍,終是忍不住背過身“嘔”了幾下。
眼尾被吐的流出一絲生理性的淚液,膽汁都嘔個乾淨。
這昔日的天之驕子,也不知若是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樣,會怎麼想?
整整快要兩個月,青陽宮上下沒一個人管他的死活,彷彿早已將他忘了一樣,放任他在這裏毒發而死。
而給他千方百計尋來解藥的,竟是被他眼睜睜看着別人殺死未遂的,這卑賤的婢女。
真是諷刺。
容珠沒想這麼多,她靜靜盯着腐生草的黑色汁液,只道這液體劇毒無比,若以毒攻毒,能攻克萬毒。
可這些只是玉簡上寫的,看是一回事兒,現在實際拿去給人喝,她有些沒底呢。
“會不會中火毒沒死,喝了她尋來的這藥卻死了……那我可就罪過了”
容珠被自己的話逗笑了,“還是試試看,死馬當成活馬醫。”
“洛洛,以後不準叫我小廢物,連你的師門都沒辦法救你,我卻有辦法,我可厲害着呢”
她需要找帕子覆他無從下手的面部,捏開他的嘴。
可這被人遺棄的屋子,別說帕子,能用的物品一無所有。
只好撕下來自己另一隻袖子,包住他渾身火泡的下頜。
說不心疼是假的,她穿了兩年的中性門服,從沒穿過這麼漂亮的裙子,顏色粉粉嫩嫩,料子又輕又薄,十分的柔軟順滑,比那大美人兒雲莘的裙子都要美!
忍不住撅着嘴巴抱怨“給樂湛那魔頭撕破一隻,又給洛洛撕破一隻,還能不能好了?”
爲什麼總會跟自己的袖子過不去?
“這些泡可不能弄破,若破了,以後就留疤了”
可不用力的話,又怎麼捏開他的嘴,可爲難死珠了。
乾脆拿着衣袖的布料,包裹着自己的手指,使勁摳他的牙齒,準備給他撬開!
顧洛寒滿是水泡,腫的像香腸一眼的嘴脣,她輕易的弄開了。
可那牙齒咬得緊緊的,容珠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弄開一條縫,連忙對準了將腐生草的果液倒進去,一滴都沒有浪費。
“多喝點啊,喝多了就好了”語氣莫名的有些像老媽子一樣的叮囑。
她把剩下的兩隻毒果兒弄碎了,敷在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爛肉上。
當下看到腐肉咕嚕嚕的冒氣泡兒,泛着煙,流出血與膿水,溶化了一般流淌自兩側。
臭味與另一種說不出的味道瀰漫開來,容珠被薰的躲到一邊。
她覺得今天這一幕,簡直給她造成了心靈的撞擊,她沒想過這人連眼珠子都一同腐爛了。
腐生草的果實只去腐肉,完好無損的血肉它是不會溶化的。可這人現下兩隻眼珠子都成了血水,只留下空洞的眼眶輪廓。
“……”
這,這民間的鬼故事裏的鬼,都不敢長得這麼嚇人!
白森森的衣物,渾身肌膚血紅,都是泡,又沒有眼珠子!
“你究竟怎麼中的這毒,這也太狠了罷”
相比之下,碎了珠身都沒那麼可悲了。
她見腐肉都去掉了,膿血流的枕頭四處都是,連忙手忙腳亂的上前,忍着惡臭用淨物決把眼眶裏的膿液給清乾淨。
腐生草的弧形葉子摘了兩片,對着兩隻空洞的眼眶,用靈力碾碎了,汁液與碎渣一起敷進去。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把眼珠子復原。
“兩片或許不夠……”
她隨手又將兩片摘下,沒有弄碎的直接蓋在表面。
那葉子雖被摘了,卻仍是翠綠欲滴,生機勃勃的發着靈光。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顧洛寒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全身的通紅逐漸消退,變成一片一片的紅斑,後來又變成密密麻麻的紅色點點,像蜂窩一樣。
直至完全消失恢復了白皙如雪的膚色,只是那些很大很多的泡仍然在,需一些時間能消掉。
容珠來不及覺得欣慰,哪知牀上那人像只變色龍一樣,膚色又變了。
像中了劇毒,開始通體發暗,變成黑的……
全身黑的發紫,比方纔通紅還可怖,容珠嚇呆了。
她有些手足無措,只覺得顧洛寒整個要被她玩壞了。
但她立馬發覺應該是腐生草的毒產生的作用。
既然發黑,那就意味着,火毒被腐生草的毒吞噬消滅了?這麼猛的?
那麼接下來,只需解腐生草的毒便成了罷。
全靠自己的直覺對症下藥的庸醫容珠,她拿着那株被揪的光禿禿的腐生草枝子,只見果子用光了,三對葉子,還剩下僅一對。
秉循萬物有道,三顆果,六片葉……也就是說,一顆毒果需要兩片葉對應藥量解毒。
她故技重施去掰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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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天邊暮色漸漸褪去,淡淡一輪新月顯現天空,夜色降臨。
容珠自一個時辰前,顧洛寒的肌膚恢復了原本的雪白之色,
確定他體內的毒全消失了,這才覺得屋中空氣着實讓人頭昏,來院中樹下的的藤椅上,坐着閉目小憩。
這個角度一睜眼,便能看到成堆成簇的白色花朵,開了滿樹。整個院子都是桐花的香味兒。
海獺趴在她的腳邊守着她,很乖。
‘該進去看看他的眼睛有沒有好轉了’
休息夠了準備起身,她記得出來的時候,那腐生草的葉子,靈光仍然很盛。
忽然,天空異動。
光線勉強還能視物,天上的星河明朗,更如明燈點點,容珠霎時察覺無邊無際的浩瀚靈氣向此處府邸狂涌而來,頓時風起雲涌,烏漆的黑雲以能覆蓋萬物的氣勢聚集上方,滾滾翻騰。
引起風雲變色,這是……
誰結丹了。
她呆呆站在黑雲壓頂的天空之下,感受着周圍無邊的靈氣如狂風般圍繞而來,吹的院中桌椅翻騰,樹上茂密的枝葉瘋狂搖曳,
灑落的花與塵土眯的她睜不開眼,還被自己亂飛的頭髮絲兒給糊了一臉。
不一會兒,終於重歸於平靜。
烏雲散開,重見明月,容珠鬆了口氣。
方纔的氣勢也太嚇人了,她第一次見被嚇到,或許以後多見幾次,便熟悉了。
剛這樣想罷,衣襬瞬時飄揚,剛消散的感覺又來了。
在被烏雲遮蓋的一片漆黑彷彿月食,瘋狂的靈力圍繞中,容珠纖細的身影無助的再次凌亂……
這是,修爲爆滿的剛結金丹,直衝圓滿境直接結嬰了?!
誰?是誰這麼誇張?
風停了,院中靜靜站着一個破了兩隻衣袖,頭髮凌亂摻着幾片葉子,沾滿塵灰女子。
容珠不知是顧洛寒服下腐生草葉子的原因,在昏睡中修爲大漲,結了金丹不止,片刻的過渡,結嬰也只在一瞬,風雲散去,已經元嬰中期了。
玉簡誠不欺人,凡人服食贈與三百年壽元,可他不是凡人而是修仙者,直接導致修爲暴增,這般天象異變,不僅整個青陽宮上下全都目睹,整個東瀾國的修士大能都有所感應,接連突破修爲,尚從未聽說過有先例……
天邊有數道靈光乘着月色踏劍而來,容珠一驚,慌忙變作原身,一顆碎裂的紫珠,隱匿與桐樹交錯的樹根中。
先落地的人白衣飄飄,一派風姿綽約,面貌清秀,正是顧洛寒的師父,雲清。他收劍一瞬未停歇,步態匆匆的直入顧洛寒的房門。
接連又落下來幾位面色很是驚訝的各分支長老。行動舉止皆與雲清道君一樣的匆忙,進入了顧洛寒的屋中察看。
容珠見到那黑暗的屋子亮了起來。
門窗內一片暖色的燈火下,數個人的影子,映在沾了灰的窗布上。
交談聲中,有十分驚奇不可置信的,這是那些長老的聲音,一派深沉古板。有關切的詢問,聲音清朗,是雲清道君的聲音。
不知爲何安靜下來,一句聲音有些沙啞,似是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卻仍遮不住原本聲色的清明悅耳,帶着一絲茫然疑惑
“師父?長老?你們,爲何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