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靈脈泉眼的十二道禁制大陣,雲清道君設計的複雜精細,殺法、防禦與迷幻層層相摻皆被顧洛寒輕車熟路一一破解。

    他對陣法的研究是得雲清一脈真傳的,二人擺陣的手法路數幾乎相同。

    顧洛寒方纔揮劍破陣的動作撕裂了背後深長的刀傷,迸裂流出的鮮血幾乎將他的紅衣浸透,裏衣黏膩膩的貼在肌膚上。

    他似是沒有感覺一般,黑眸緊盯着面前最後一道禁制。

    這第十二道禁制與前面攻擊陣法全都不同,顧洛寒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危險殺機。

    也不似防禦大陣的堅固,而是一層半透明發着水波盪漾的柔和結層。

    上頭靈氣波光粼粼不停晃動,看幾眼竟令人眼花暈眩,散發着迷幻的意味。

    餘光督見天邊不停有人飛來,已經有數十人落在容珠所在的不遠位置,漸漸向她走近。

    顧洛寒不悅的皺眉,隨手揮劍橫掃出一道耀眼的劍光如颶風襲去,將那些多事礙眼的低階弟子掃飛了數百丈距離,擡手布了層結界。

    他遙望容珠呆在防禦法器的籠罩中,像是在安靜的等他,緩緩挑脣,淡漠的眸子泛出一抹溫和。

    目光移向面前這道詭異的大陣結層,他伸出一掌試探觸碰,水凝般的結層悠悠晃動,意外沒有阻力的穿透了,見狀,顧洛寒毫不猶豫的擡步走了進去。

    四處靜極了,他身處在一片皆是白茫茫的靈氣中。

    充沛四溢的力氣精純到極致,濃郁的化都化不開,像是靈氣之源。

    若說魔氣過濃會讓人產生幻覺與魔障,顧洛寒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靈氣濃郁到極致時,竟會讓人有些發醉。

    絲絲縷縷的氣體無孔不入,充斥他每一次呼吸,侵入他身上每一個毛孔。

    他背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肉眼可見的癒合,散發着絲絲麻麻的感覺,遂漸漸滲透男人四經八脈,所過之處伐經洗髓的透徹。

    顧洛寒的靈體本就已洗煉的極爲精純,這些靈氣精細的探尋修補他經脈的每一寸,將他方纔在喜堂內強行調運功力,遭到的反噬之傷修補的完完整整,竟是具有修補經脈創傷的作用。

    顧洛寒心下一動,握着劍的手竟有些發顫。

    既然可以修補人體,那碎了的仙石呢?

    這些靈氣順着他情緒的波動,向着靈府蔓延,所及之處探查到他神魂並非完整,缺少一小縷分魂的損傷,絲絲縷縷向着他神魂大量匯聚,修補起他的神魂來。

    神魂是人體最敏感重要的東西,此舉直接影響了男人的神智清明。

    視線所及處皆是白霧滾動,像是身處在翻騰的雲海之中,顧洛寒昏昏沉沉邁出步子,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棉花上,漂浮不真實。

    他忽的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想保持清醒,卻越來越是昏沉。

    顧洛寒緊了緊手中的劍,揮出一道劍光,欲劈出一條路來。

    這一劍劈下,周圍靈氣隨着劍風四散而去,朦朦朧朧傳來一聲受了驚嚇的嬌喊

    “啊!”

    顧洛寒身子猛一顫,快步向着聲音的來源漂浮着走去。

    那聲嬌呼他熟悉無比,顧洛寒心中氣急,只道都已經將她放在防禦法器裏,她怎的又是不聽話亂跑?

    濃郁瀰漫的靈氣與顧洛寒如影相隨,不似方纔的厚重化不開,稍微散開了些。

    腳下是葉子被踩得咯吱的脆響,他擡眼望去,是他府邸門前,那棵粗大茂密的銀杏樹。

    顧洛寒握住門上的銅環,輕易將大門推開了。

    隨後他俊眉微皺,裏頭的人沒有一絲防範意識,連禁制也不開,就是這般給他看家的?

    微風襲來,吹落桐樹上的花,紛紛而下似是一場迷離的花雨,落在樹下正在練劍的女子身上。

    她穿着低階弟子門服的身形靈活曼妙,一時與落花較起勁來,揚劍凌凌灑灑,空中飄着滿院的桐花香氣,滿是甜膩的味道,真實的不像話。

    她舞來轉去,竟是沒刺中一朵落花,額上泛起一絲薄薄的細汗來,嬌嫩的臉蛋兒浮上熱氣的紅暈。

    那隻纖細沒多少力道的手握着的劍柄,掛着一顆粉色鈴鐺,在瀰漫的煙霧中搖搖晃晃,發出悅耳的清脆聲響。

    顧洛寒在門邊看的出神,他緩緩走進來,輕易尋到招式的破綻近了她的身,握住她拿劍的手腕兒。

    “你在幹什麼?”

    他喃喃出聲,嗓音有些啞。

    說話間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身前女子的耳畔,她驚訝的回眸,細長嫵媚的眼睛彎了開來。

    “洛洛,你回來了?”

    她將手中的劍隨意一丟,不管落在地上發出金屬碰撞的清響,回過身擡起雙臂摟住他的脖頸,嫵媚的眉眼間是掩不住的欣喜

    “你給我留的那兩張留音符,我都聽到了。”

    “我聽你話沒有乖乖亂跑,一直在府裏呆着,我乖不乖?”

    她眸色泛着柔和的光,盈盈擡眼看他,很是賣乖,等他給予獎勵一般。

    她在對他親暱的撒嬌,沒有刻意的疏遠,也沒有潛意識的防範。

    她柔軟的身子與他緊緊相挨,纖細的腰身上總自作主張的紫色靈氣探了出來,與他身上時刻散發的冰靈之氣交纏,悄悄汲取。

    留音符……

    顧洛寒靜默凝視着她的眼,沒有聲音。

    容珠終於看出他的神色不對,他見了她,面色似是複雜沉重,也沒有開心的神情。

    她後知後覺的緩緩鬆開摟着他的手,精緻的面容露出遲疑

    “怎麼了……”

    “你不想我等你了?是不是,在留音符裏說喜歡我的話,不作數了啊……”

    她低頭瞧了瞧他,這才發現他身上竟然穿着紅色的喜服,

    “洛洛,你……你騙我”

    她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望他,那雙秋水一般的眸子緩緩泛起傷心的水霧,轉身便要走了。

    顧洛寒憋悶的快要窒息,他一把拉過她的手拽回,將她緊緊抱住。

    “不是,當然不是”

    他語氣掩不住慌亂,只好認命的嘆息,將頭隱在她的脖頸中“怎會不作數,我……”

    容珠還在撅着脣瓣兒的傷心與疑惑,她擡手輕輕將他胸膛推開,水潤的眸子直視他眼睛

    “你什麼?”

    男人知道她想聽什麼,可他從未說過這種話,很生疏。

    他雋逸的面龐微微泛紅,望着她止不住的心悸。

    容珠見他這副好不緊張的樣子,抖了抖脣角,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她聲音輕靈天真“你真的沒騙我?”

    顧洛寒只是認真的瞧着她的眉眼,隨着她的笑容綻放,嘴角也緩緩挑起來,露出一抹苦澀的弧度。

    總之他沒有否認,容珠放下心來,順從的將臉貼在他的胸膛,聽着他陣陣有力的心跳,她的聲音嬌滴滴

    “我也喜歡洛洛,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嗎?”

    顧洛寒喉結滾動閉眼,緊緊抱住懷裏的幻象,心中一片滾燙炙熱。

    這是原本屬於他的容珠,是他再也得不到的。

    真是個美好的幻境。

    或許,這是他心底最隱祕的地方,最希望發生的事情,竟被這祕境窺探到了。

    哪怕下一秒這幻象露出真面目將他吞噬,他也不想將她放開了。

    懷裏的容珠動了動,她仰起頭,含着盈盈點碎亮光的雙眸與他對視,看着他菱角有形的薄脣,目色迷離要與他相貼上去。

    這終歸不是真的容珠……

    顧洛寒維持着最後一絲清晰,艱難的向後撤了撤身。

    但就算是幻象,他也不想看着這張臉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

    顧洛寒只張口說了一個字,面前的容珠忽的消失,倏地變成一縷源源不斷的靈脈源泉之氣,源源不斷瘋狂涌進他的口中。

    顧洛寒大驚失色,可他已經無法阻止這靈脈之源灌入體內。

    爲了阻止體內經脈被暴漲的靈氣爆破,無奈之下只好將緊閉的靈府大開,將這洶涌波濤沒有盡頭的靈氣之源盡收與靈府之內。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這最後一道並不是禁制大陣,而是靈脈泉眼生了靈性,想要破禁而出幻化出的一片境地。

    它想將他當成容器載體,奪取他的身體。

    所以它修補他身上的每一處傷痕,窺探他內心最渴望與最遺憾的東西,那是他唯一的破綻。

    它將她幻化出來,循循善誘,引他入甕。而他明知有詐,卻也爲這一絲的溫存甘之如飴。

    靈脈泉眼的境地之外,青陽宮的靈氣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枯萎,容珠不遠處的靈池漸漸乾枯了。

    結界外的各分支弟子不知道這靈脈之眼的祕密,感應到靈脈的枯萎開始出現躁動。

    顧洛寒是他們青陽宮僅存的唯一一位長老大能。他們羣龍無首,不知該在外頭等候顧洛寒出來,或是如何,可他們能做到的,也僅僅是這般乾等了。

    結界裏原本禁制大陣的位置忽然靈光大亮耀眼的如同旭日,將漆黑的夜色映的像是白晝一般,

    境地破碎,結層一塊一塊的接連脫落,霎時從裏頭傳來一陣男人飽含渾厚靈力的痛苦大喊聲音,似乎想要釋放無窮無盡的體內靈氣一般,迴響聲貫徹山巔。

    呆在防禦法器裏捋着熾翎羽毛的容珠,忽然一個激靈。

    她擡眸望向聲音的出處,喃喃道“顧洛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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