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祀 > 86、楊達甫老持沉穩、陸舉之鋌而走險
    謂“心法用於內爲本,治法施於外爲用,本端而末治,體立而用行”不可本末倒置。

    然後舉數代之典例,來證言自己策論。

    至於方法,楊維聰並沒有書寫,只是老調重彈修齊治平。

    至於爲何不給,一則是其年紀尚輕,諸多事物並不能看的仔細,只能霧裏看花,故而此番雖是策論,實則是論。

    二則是,朝中博學弘文之輩,猶如過江之鯉,而此策論本是給諸公所觀,朝臣覺得有理,自是會像皇帝提議,如何確定治法、心法兼用之道。

    如此既不涉嫌誹謗朝政,又可以憑藉這個論調,一鳴驚人,可以說是四平八穩,足以不落人後。

    三則是藏拙,故意只提及論,不寫解決之策,只說心治、治法並用,但並不明確告知何用,既避免張揚。

    免得皇帝心裏產生,“你在教我做事”的不好印象,又可讓羣臣足以有發揮才能餘地。

    更兼之,可以在皇帝問及,請自己前去奏對之時再做答覆,如此皇帝顏面也可好看,百官也不會感覺不如一個年輕人,此可謂進退有據。

    想到此處,張治當即起身長揖:“治一葉遮目,不知泰山,楊同年大才,小可不如也!難怪聖人看過足下策論之後,展顏歡笑!”

    張治眼下雖然佩服於楊維聰此次所對策論,但僅僅只是在學識上面,對於楊維聰是北人,他心中還是照樣反感。

    但這些事,並不妨礙他拜服。

    楊維聰也不知道張治心中活動,自以爲對方真心欽佩,旋即走上前,雙手攙扶道:“文邦兄過譽矣,此不過書生之談而已。此前維聰已然說過,聖人或是因爲感覺有趣而已,並不一定實在我的文章之中。”

    楊維聰本就不是倨傲之人,更兼此事也不好妄談,自然不敢苟同,反而一再謙虛。

    張治也沒有在寒暄,而是就此落座,衆人又推杯把盞一番,楊維聰突然笑着對陸釴問道:“我見舉之兄今日出考場胸有成竹,顯然策論必有心得,不如也分享一番?”

    陸釴一愣,然後搖搖頭笑着道:“也罷!也罷!既然達甫珠玉在前,我也就不怕獻醜於外了!”

    同樣陸釴將一杯酒,一飲而盡之後,搖頭晃腦開始背誦自己廷試策論:“臣聞帝王之爲治也,固當謹天下之大幾,尤當圖天下之先務。夫人君臨御之初,理亂安危之所關,天下之大幾也。

    大幾不謹,則無以致維新之治,而弭未形之患,其流弊將有不可勝言者。苟徒知大幾之謹,而於施爲措置之間,或失其輕重緩急之宜,錯然而舉,冥然而行,則天下之先務,日就於廢弛。

    ……

    祖宗者,創基業以遺後人,萬世子孫當視以爲法則。彼逞志紛更者,曰是不足法耳。臣願陛下念不蔥不忘之訓,躬善繼善述之孝,一令之布,必遵成憲,一政之施,必由舊章,不恃其聰明而輕爲變易,不逞其意見而妄爲更張,則所以法乎祖者盡矣。

    德者,致治之本,德隆則治從而隆,德污則治從而污,蓋自古不易者。臣願陛下存省之功,交修於動靜,充養之力,不間於顯微。端人正士爲吾德之資者,親之惟恐或後,便利懷壬爲吾德之害者,斥之惟恐不嚴。如是而德有不修者未之有也。

    勤者,爲政之要,一日而理萬幾,一身而總萬化,誠不容自逸者。臣願陛下未明而求衣,不狂於宴安之慾,日宴而退朝,不憚於煩難之苦。

    ……

    賢才者,國家之利器,然必上有好賢之誠,而後下有效用之忠。臣願陛下重爵賞以致其來,委心腹以重其託。

    ……

    諫官者,朝廷之耳目,然必上有受諫之明,而後下有敢諫之勇。臣願陛下絕班蔽以開其路,容狂直以表其忠,又於臺諫章奏之外,許天下臣民皆得自陳無隱。

    言之可用者,既用之以誘其樂言之心;其不可用者,亦之以作其敢言之氣。則天之忠直,無不聞風而起,敢於進諫矣。

    人主不務講學,則無以知致治之道,而其所謂講學,亦非徒以涉獵記誦爲高者。

    臣願陛下游神於帝王之術,篤意於聖賢之學,載籍之所討論者,必關心法之淵微;儒臣之所啓沃者,必求道德之奧妙。

    用心於內而不眩於外,求得乎己而不徇乎人,庶乎其有裨焉。

    ……

    臣學非博古,知不通今,仰承聖問,聊述愚衷。首以謹大幾、急先務爲說,而復以正心之論終之,誠若遷遠而不切者。

    然帝王出治之大本,終亦不外乎是。而臣愚平生之所得力者,亦不能捨之不言,以負吾君,負所學也。伏惟陛下留神,少垂採納焉……”

    陸釴與楊維聰最大不同則是,陸釴看出皇帝求變之心,故而提出天子慎、謹之時,同樣教了朱厚熜如何行事。

    這也與其年紀比楊維聰大數歲,經歷之事也比之更多的原因。

    自皇帝登基以來,除了打壓楊廷和餘外,對於政務從未有過一絲懈怠,每日勤學、勤政,誅殺江彬及餘黨,幽禁朱宸濠,貶爲庶人,清查餘孽,一點一點將正德遺患慢慢整頓,將帝國滑坡的馬車,正在往軌道上面拉扯,足以看清求治之心。

    讀書不是死讀書,這點在場之人必任何沒有讀書之人清楚。

    想要踏足官場,並不是一部孔孟就能做到,在場之人更是心知肚明。

    而終南山則是踏足官場最佳辦法。

    惟有簡在帝心,方能施展一身才能,方能流芳百世,青史彪著。

    故而陸釴選了一條與楊維聰截然不同道路。

    他選擇手把手,教授朱厚熜如何中興皇明,而不是選擇八方石磙,推一下動一下。

    當然,其策論雖給予解決之法,但確不會講述太明,太深,以免引起朝臣忌諱,更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他需要皇帝時時刻刻記住此事,這樣纔不會在三百進士裏面,泯然於衆人之間。

    這也算是他打的一個小小的算盤。

    陸釴這篇文章,衆人細細品嚼一番之後,掌如雷鳴鼓動,連楊維聰亦然。

    如若說楊維聰之論,立意鮮明,文辭華麗,問答之間,俱含古之聖人治國理政之法。

    那陸釴此策,則是猶如古王手把手,教授今王治國,至於硬說分出高低,明顯陸釴略勝一籌,蓋陸釴不僅有論,且還有策。

    然陸釴有些急於求成,冒險一試之法,給其帶來一些不穩定因素。

    科舉爲的是什麼?

    乃是爲皇帝選材,而不是爲皇帝選老師。

    天子老師只能是天道、祖宗,而絕不能是人臣。

    只有天子諮詢,臣子備爲解答、解惑,而不能在題卷之上,真的就答覆如何如何處之。

    若是尋常皇帝還則罷了,若是碰到一個腦回路異於常人之帝,必然有妄議朝政之嫌。

    固然《大明會典·卷之77·科舉通例》有令:「鄉試中式,行省諮中書省,判送禮部會試,其中選者上親策於庭,第其高下,《五經》義限五百字以上,《四書》義限三百字以上,論亦如之,策惟務直述,不尚文藻。」

    然這是皇家所定,真要到了那一刻,祖宗成法,完全不會管用。

    即使不會被罷黜,也有被冷藏可能。

    故而陸釴此次廷試,則帶有一絲不穩定,很難判定此次到底何人策論高明。

    但只以策論而言,陸釴策論絕對上佳之作,如果此次不殺出一匹黑馬,陸釴極有可能爲三鼎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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