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等到第二天中午、DG衆人陸續起牀,要準備去機場的時候,外面已經重又掛上了烈陽天,彷彿昨日那陰沉暴雨並不存在一般,常綠灌木抽出新葉,掛着水滴在斑斕的日光裏熠熠生輝。

    或許是因爲陸哲比起上回,想要將人禁錮在自己懷裏心有餘而力不足,沈喬早上起來發現自己總算不似上回那般跟陸哲纏得難分難解。

    他依然沒睡在枕頭上,因爲陸哲昨晚非要把胳膊往他脖子下放,半夢半醒間,他怎麼都睡不舒服,整個人就坐滑滑梯似的不斷往下縮。

    從牀中央的位置掀開被子起來,他回頭看了眼依然沉睡的人,陸哲眉尖少見地擠出痕跡,受傷的手在另一側壓着被子,左手攤開來,身上蓋着的雪白空調被已經落到了腰間,露出裏面釦子鬆開兩顆的淺藍色睡衣。

    另一側留了盞昏黃的牀頭燈,是昨天沈喬怕陸哲中途起夜不方便,特意調過的亮光,在房間裏的遮光窗簾沒拉開之前,就是屋裏唯一的氤氳光亮。

    一團團,小小的,朦朧照亮了陸哲額前碎髮下好看的五官。

    在他的下頜處拖出銳長的陰影,蓋住了大片的脖頸弧度,只在領口處透出一點耐人尋味的肌膚顏色。

    他本來就比沈喬長得白,也沒見他喜歡什麼戶外的運動,成日這樣作息顛倒地打遊戲,現在看過去,那塊皮膚白的都像是透明。

    讓沈喬想到商店奢侈品首飾店裏的白玉。

    又比玉更暖,也不知道咬下去是什麼滋味。

    沈喬盯着陸哲看了好一會兒,忽而翻身下牀,拉開被子,趿着拖鞋朝着浴室的方向走,走了一半,掉頭折返回來,給陸哲把被子拉到了脖子下面,還在邊角處壓了壓。

    陸哲本就睡得不深,模糊中有了感知,習慣地擡了擡手,身側人卻早沒了蹤影。

    只有浴室裏水龍頭被擰開發出的水聲。

    ……

    四十多分鐘之後。

    沈喬洗澡的同時順便刷了個牙,走出來時身上帶着水汽,見陸哲換成了隊服、坐在牀邊低頭看手機,也不意外,調子偏低的聲線含着點沙啞響起:

    “我開燈了?”

    陸哲揚起頭看他,原本神情變化並不大,可就在擡頭的剎那,已經掛上了沈喬熟悉的溫和,甚至脣畔都有了笑意:“好。”

    他好像也沒有刻意想起來笑,脣角的弧度也不高,但就是讓人能一眼看出他的心情愉悅。

    彷彿春風吹至荒原,堅硬的土壤裏開出叢叢簇簇的小花——

    一兩朵只是不起眼的顏色,成千上萬聚集,便成了盛大的迎春宴。

    沈喬本來神情淡淡,見他這樣笑,眼中也跟着溫和兩分,抱着手臂靠在牆邊問他:“有什麼好事?”

    陸哲站起身,脣邊的笑容擴大,黑眸裏潤着光,往他那邊去:“早上起來能在屋裏看到你,對我來說就是好事。”

    沈喬偏開頭,懶洋洋地應他:“剛纔喫糖了?”

    陸哲在他身邊站定,低笑出來:“你不就是我的糖?”

    沈喬站直身子,擡手用掌心推了推他,把陸哲往浴室的方向推去,用行動催促他抓緊洗漱,語調如以往那樣帶着慵懶,偏偏如今又不經意泄出愉悅的味道。

    “少來。”

    他吊兒郎當地說:“哥哥,我不喫這套。”

    陸哲本來都順着他的動作跟着走了,聽了這聲“哥哥”,忽地又停了下來,黑曜曜的眼睛眯了眯,轉頭盯着沈喬,聲音裏泛着一絲危險的暗示:

    “這次我可聽清楚了,弟弟。”

    沈喬笑罵他一聲:“快滾。”

    陸哲伸手想來攬他,被沈喬覷準機會矮了矮身子,躬身鑽走,逃開他的動作,走出兩步才轉身看他,控制不住嘴角上揚,還不忘提醒他:

    “再不快點,周經理等下可來敲門催了啊。”

    陸哲左手隔空點了點他的方向,臨進浴室也要爭取一句:“行,那我只能下回再‘好好’問你究竟喜歡喫什麼了。”

    沈喬聽見他咬字裏的重音,一點都不虛,打開行李箱幫陸哲把剛纔換下來的睡衣疊進去,散漫地迴應:

    “我覺得有句話形容你特別合適——”

    “幹啥啥不行,口嗨第一名。”

    浴室裏。

    陸哲看着已經擠好了牙膏、被放在白色瓷杯上的牙刷,眼中透着笑意,指尖夾着牙刷,端起杯子含了一口水進去,吐出之後,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在狹小的浴室裏迴盪。

    “繼續。”

    他擡眼看了下鏡子裏自己此刻的神情,似乎從那漆黑的雙眼裏,一躍望見底下那隻在深淵裏關着的惡獸。

    然而睫毛一低,便如數將那情緒擋住,他不緊不慢、甚至有些氣定神閒地往下接,剎那間彷彿定力十足:

    “千萬保持住,喬喬。”

    “我對你要求不高,就這麼再浪大半個月就行。”

    沈喬:“……”

    他認真想了想以前跟陸哲動手的勝率,又仔細回憶了一下某天早上“互幫互助”時握住的玩意兒,登時消音。

    過了兩秒,他嘀咕了一句:“反正你也打不過我。”誰壓誰不一定呢。

    畢竟論打架經驗,沈喬確實甩陸哲十條街。

    但陸哲信息素更強、力氣更大,沈喬平時跟人動手多半知道力道、會下意識地收斂,陸哲不然,他完全是個機會主義者,某種程度上來說比沈喬更狠。

    這就造成了沈喬對上他的結果爲四六開。

    ……

    “東西都帶齊了吧?”

    “證件都沒忘吧?再檢查檢查。”

    “確定沒東西落在酒店了哈,可別出發到一半讓司機掉頭,到時候誰遲到誰改簽,我不管了啊。”

    周經理在車門口絮絮叨叨地叮囑,直到看見面前五個A都露出不耐煩的樣子來,纔打開車門,讓他們挨個往裏上。

    陸哲讓沈喬先往上走,在隊友們陸續上車的時候,他走到周經理的身邊,問了一句:

    “之前不是都買的晚上的票,怎麼今天改下午了?事情有結果了?”

    周經理皺着眉頭,露出一份糾結來,不知道要不要把沒確定下來的消息告訴陸哲。

    過了兩秒,他還是忍住了倒出來的衝動,“算了吧,沒定下來的事情呢,萬一說了不對盤,最後可就太掃興了。”

    陸哲挑了挑眉頭,便沒繼續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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