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桌服務員端過去的烤魚在每桌都有的燈光下冒出蒸騰的香氣，隱約能見到底下添加的豐富配菜，在加熱的咕嚕咕嚕冒泡的醬汁裏流着油撲簌簌煮的滾動的樣子。
鮮脆的萵筍片、雪白的千葉豆腐、邊緣烤出金黃色的土豆，滿當當地圍住中間的主菜烤魚，繽紛的色彩、有層次感的香味，令食客們蠢蠢欲動。
沈喬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去，臨走前看了眼桌號，準備提前去把單結了。
陸哲的目光跟着他的身影而動，擡手拿過他的碗筷，慢吞吞地用左手不太熟練地幫他涮一下碗筷。
陸千霜鮮少看見他做事這樣笨拙的樣子，忍不住說道：“我、我來吧，你這手還沒好啊？”
陸哲把自己的那副碗筷推了過去，慢慢應了一聲：“嗯。”
但他卻不想就這個事多談些什麼，漆黑的眼瞳往陸千霜的動作間看去，忽而問道：“不是還沒開學嗎？怎麼現在就過來了？”
按理說——
陸千霜現在應該剛高考完，在家等錄取通知書纔對，怎麼就突然跑來花城了？
要不是看見她的電話，陸哲都沒想到她竟然已經到這邊來了。
聽見他的問題，陸千霜前後看了看，確定沈喬沒在附近，忽而有些泄氣地用筷子戳了戳空盤子，小聲道：
“你最近都沒在家裏，你肯定不知道……”
“那老頭的公司好像出問題了，前段時間還被帶走調查了，媽爲了這事成天睡不着覺，在家裏以淚洗面，結果最近小區門口又來了個Omega抱着孩子，說是那老頭的種，要我們給她撫養費，不給就不走……破事一堆，我在家裏待得頭疼，就出來了。”
“你是沒看到，媽跟那女人歇斯底里吵起來的樣子，噫，而且她現在看誰都不爽，家裏傭人天天被她罵，昨天把我也莫名其妙訓了一頓，我實在是不想在那雞飛狗跳的地方待着了，就跟她說我和同學約好了畢業旅遊……”
“喏，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陸哲面上情緒淡淡的，半點不意外的樣子，聽完之後，他垂了垂眼眸，濃長的睫毛擋住了頭頂的光，眼中光影斑駁，晦暗不明。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這件事不要跟喬喬提。”
“我知道呀，你說過幾百遍了——跟喬喬哥哥保持距離，不許讓他知道家裏的那些煩心事，不許在他面前隨便亂放信息素，不許打擾他的生活……”陸千霜拖着調子重複陸哲跟她講過許多遍的事情，用茶水把碗筷過了一遍之後，她掰着手指羅列陸哲叮囑過的話。
末了，她撐着腦袋重重地嘆氣，“哥，你好囉嗦，你比媽還能唸叨。”
陸哲微微一笑，語氣溫柔地問：“皮癢了？”
陸千霜把清過的碗筷往他面前一推，對他吐了吐舌頭，而後一本正經地提醒：“請陸隊保持在外的形象，不然被路人看見，明天標題就是#DG戰隊隊長在餐館風度盡失欺凌弱小#。”
陸哲不輕不重地笑了一聲，提醒道：“上網的時候少看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影響智商。”
說完，他想起什麼，換了個話題：“你就這麼過來了，準備住在哪裏？”
陸千霜眨了下眼睛，理所當然道：“當然是住酒店了，我在這邊有認識的朋友，準備過兩天去報個旅行團，不然難道天天來找你？”
陸哲點了點頭，欣然同意她的說法，而後難得記起這份塑料兄妹情，又問：“身上錢夠用嗎？”
陸千霜聽他這麼問，登時就笑逐顏開，笑眯眯地左右晃了晃腦袋：“你要這麼問，那當然是不夠了~謝謝哥哥，哎呀我哥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陸哲對她虛僞的馬屁無動於衷，低頭摸出手機轉了一筆錢過去，同時道：
“等下我送你去酒店，別訂那種太差的，住在屋裏也要注意安全，還有，跟你出去玩的那些朋友都是O還是什麼？”
陸千霜“唔”了一聲：“有O也有B，哎呀我會注意安全的！放心啦！我都自己出門多少回了。”
陸哲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而是擡頭看了看走道靠外的方向，想知道沈喬都出去好一會兒了，怎麼還不見人影。
難道這人是偷偷出去抽菸了？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外邊，和陸千霜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聊：“家裏的事情你就別摻和了，要是媽跟你抱怨什麼，你也當耳旁風聽聽就行，別做多餘的事。”
“嗯，反正自打她帶我們來陸家之後，我感覺雖然零花錢多了，但是每天都過得好壓抑，她喜歡陸老頭是她的事情，總之我不喜歡，也不想管她的那些事，因爲她根本就不會聽勸的。”
陸哲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她喜歡陸成圳？她喜歡的是陸成圳的錢，還有那人的地位。”
陸千霜摸着杯子裏倒滿的水，捧起來喝了一口那個大麥茶，品了品，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我好像看到媽在看那些擅長做Omega手術的醫院，她不會……又想把標記洗掉吧？”
陸哲想到她洗標記的原因，臉色登時難看了起來。
現在陸成圳惹了麻煩，按照蘇瓊佩的性格，她永遠都喜歡依靠強大的Alpha，他不相信這人會突然學會獨立自強，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眼底露出厭惡的情緒來，低聲罵了一句：“瘋子。”
陸千霜的表情也沒比他好看多少，半晌後擡手捂着臉道：“啊，媽爲什麼要總做這麼讓我們丟人又尷尬的事情？難道她指望我們以後對着個陌生人再喊爸嗎？”
看見服務生端着烤魚的大鍋過來，陸哲輕輕出了一口氣，主動結束了話題：“別管她了，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陸千霜早就習慣了家裏的那些暗潮涌動，如今也養成了心大的性格，只要她不去看，就萬事都好，注意力飛快地放到了面前的烤魚上。
她“哇”了一聲，忍着沒動筷子，而是左右望了望：“喬喬哥哥怎麼還沒回來啊？”
……
沈喬在店外站了一會兒。
原本是想點菸的，結果發現這條街人來人往的，而這家烤魚店生意又很好，外面坐了一排等位子的，所以最後也只是在外面插着兜吹了會兒風。
有幾個看着年紀跟他差不多的人朝他的側臉望了好幾回，面上表情裏帶着好幾分遲疑，又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休閒裝，似是在猶豫要不要上前確認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