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卿咳了很久,原本挺拔的身姿,此刻竟有些萎靡。
咳聲漸緩,他以食指指腹輕拭了一下下脣,微微後退半步:“我無事。”他應道,聲音卻因着咳嗽添了幾分沙啞。
曲煙目光微怔,望着封卿隔開的與她之間的距離,突然覺着……有些陌生了。
從今日,他派人接她出宮始,他便極爲不對勁。直到在這間布莊,看到了葉非晚。
她就像是……被他拉來做給葉非晚看的一場戲一般。
“阿卿,今日爲何將我接來?”她陡然開口。
“什麼?”封卿凝眉。
曲煙卻驀地反應過來,目光徐徐望了一眼此刻已空落落的門口,勉強一笑:“無事,只是……你方纔對葉姑娘說的那番話,對一個曾對你情根深種的女子而言,是不是太狠了?”她聲音已恢復從容。
“狠?”封卿聲音恍若呢喃,下瞬卻陡然凜起,“是她隱瞞本王在先!”隱瞞了太久,如今他終於得知真相,她卻要轉身離開?
哪有這麼好的事?
“你啊,果然對隱瞞還是難以介懷,”曲煙垂眸,勉強勾脣,“既是想逼着葉姑娘留下,爲何又要將我叫來,陪你演這一齣戲?”
“……”封卿目光一滯,罕有的無話可說了。
“許是試探吧。”曲煙卻已替他應了,“你用我,來試探葉姑娘的心思,用這處布莊,來刺激葉姑娘的反應。”
“煙煙!”封卿的聲音罕有的緊繃,眉心緊蹙。
曲煙眸光微顫,她知,他心虛了。
“阿卿,你不覺着這般做,對葉姑娘很是殘忍嗎?”她低聲問着。
封卿目光驟然緊縮,良久避開了她的注視:“今日之事,到此爲止。”
“好,”曲煙應得極快,她頷首,脣角的笑若有似無,然下瞬,神色卻添了幾分悽婉,她走到他跟前,“那對我呢?阿卿,將我接出,只是爲了葉姑娘嗎?你不覺得,對我也很是殘忍?”
她……第一次被封卿這般利用,去試探另一個女子的身份。
而那個女子,還是她一貫瞧不上、也從不放在眼中的葉非晚!
“我已說過,此事便到此爲止,再不提及!”封卿凝眉,語氣越發的不耐起來。
“……”曲煙靜默片刻,目光幽婉望向這件布莊,良久緩緩啓脣:“若是……我真的想要將此處改爲書齋呢?”她聲同低語。
封卿臉色微變,莫名又想到葉非晚那句夾雜着幾分自嘲的“也斷了這最後一點兒念想”。
“城中有幾處鬧中取靜的鋪子,你若想要,隨意挑。”最終,他沉聲道。
“若我只想要這處布莊呢?”曲煙卻罕有的固執起來。
“煙煙!”封卿目光微凜。
曲煙神色微白,他很少對她這般失禮。
許是察覺到失態,封卿勉強平復了些心思:“抱歉。”他啞聲道。
曲煙搖首,卻又突然想到什麼,望向封卿:“阿卿,你還未曾走遠,是吧?”
“……”封卿輕怔,久未迴應,終只沉道一句:“回曲家面見你父母或是回宮都好,我命人送你。”
語畢,人已朝門外走去。
曲煙靜靜望着,第一次,他留給她的只是背影。
熙熙攘攘的集市,叫賣聲不絕於耳。
一輛暗色馬車在街道上徐徐而行。
馬車內,葉非晚靜靜靠着轎壁,神色怔忡,面無表情,唯有雙眸還殘留了幾分紅腫,有些狼狽。
對面,扶閒不復慵懶,只緊蹙眉心望着自從布莊出來,便再不言語的女人。
“葉非晚。”不知多久,他率先啓脣,打破靜默。
葉非晚的眸終於動了動,片刻茫然後方纔醒悟過來:“嗯?”
“你後悔了?”扶閒形容正色。
“什麼?”葉非晚不解。
“方纔,跟着本公子出來,你可是後悔了?”扶閒乾脆將話說得再清楚些,只是臉色緊繃的嚇人。
葉非晚終於反應過來,眉心蹙了蹙:“扶閒公子開什麼玩笑。”
她不後悔,只是覺得空落落的。
原來……把一切都斷了是這般輕易。
扶閒微頓,下刻突然湊上前來。
葉非晚驚了一跳,匆忙閃身後退,後背卻倏地撞上身後的轎壁,一陣悶痛。
扶閒臉色陰了陰,她倒像是躲豺狼虎豹一般躲他,卻仍舊未曾在意,只道:“這麼說,你沒後悔?”
“嗯。”
“甚好。”扶閒挺直身子,微眯雙眸,神色慵懶了些,偶爾透過風揚起的轎簾看向馬車外。
馬車微微晃着,偶爾有馬匹低低嘶鳴聲傳來,馬車外的攤販扔在吆喝着,忙的熱火朝天。
煙火氣兒十足。
也是在此刻,扶閒的聲音徐徐傳來:“跟我吧。”
他說此話時,葉非晚正仔細聽着車外的動靜,他的聲音很低沉,與平日隨意的調侃大不相同,直直衝入她的耳中。
她一陣錯愕,繼而神色倉皇,手腳都隱隱泛着些許冰涼,好一會兒纔看向扶閒,緊皺眉心道:“你開什麼玩笑?”
扶閒望向她,她生的算是清麗,此刻身上的衣裳不比往日的綾羅綢緞,滿頭青絲只以一根簡單的髮簪綰起,有幾縷碎髮拂在臉頰旁。
他還記得當初她手裏拿着一把蔥,砸到他身上時的“蠻橫”模樣。
“如果不是玩笑呢?”他垂眸,掩去眼中多餘的情緒。
“……”葉非晚卻靜默了。
扶閒倏地“噗”的一聲笑出聲來,再擡眸,眼底盡是調侃之意,神色都添了幾分隨意,他眉眼微揚,說的清魅至極:“葉非晚,你欠本公子五千兩銀子,本公子要你跟着我,做我的手下而已,你想到哪兒去了?”
只是……手下?
葉非晚望着他,見他果真與以往無半點異樣,心中方纔鬆了一口氣。
“葉非晚,你想到哪兒去了?”扶閒斜睨她一眼。
葉非晚一怔:“我……沒想到哪兒去。”
“怕不是以爲我要你這個人了吧?”扶閒冷哼一聲,“本公子身邊什麼佳人沒有,你倒是想得美!”
葉非晚:“……”
“不過這幾日,我身邊倒是缺個伺候的,”扶閒挑眉望着她,意有所指,“若是有人能主動請纓,那五千兩銀子,我倒可以寬限寬限。”
“若是不請纓……”
扶閒對她勾脣一笑:“即刻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