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人被大明將士圍困在狹長的山道上,上不得,下不得,一時間猶如瘋狗一般,嘴裏嘰哩哇啦地大呼小叫,手中揮舞着武士刀不要命的衝鋒,試圖殺出一條血路來。
山上的工事被東瀛人用炸藥炸出了一個坑,眼看守不住,要被攻陷,好巧不巧,蘇木正好帶人從山間祕徑偷偷上來,出其不意,殺了東瀛人一個猝手不及,又將險些失守的工事奪了回來。
第一批跟蘇木上來的人雖然不多,但都是馬千戶手下的精兵強將,戰鬥力很強。且山下到山上的路被打通後,隨着山下的援兵源源不斷地到來,很快僵持不下的戰事,形勢發生了逆轉。
東瀛人的生存空間被擠壓地越來越小,直至最後,就算嗜血好殺如他們也受不了了,在太陽快要落山之際,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地選擇了投降。
就此,上千東瀛人攻打象頭島,激戰一整日,最後以死傷七百,活捉三百餘人而告結。
戰事一結束,蘇木就馬不停蹄地將陸言拙帶回了台州衛所。
一路顛簸,喝了藥的陸言拙雖然沒有一命嗚呼,卻也始終沒有醒來。所幸,微弱的氣息猶在,蘇木一刻不離,小心翼翼地守護着,一顆心也隨之緊緊揪着。
揪着揪着,揪到後面也就麻木了。
蘇木寸步不離地守在陸言拙身旁,誰說都沒用,從夜幕降臨到華燈初上,再至夜深人靜。
兩天沒有好好睡覺,又經歷了一場浴血廝殺,蘇木精力再好也抗不住,趴在陸言拙的牀頭,腦袋昏昏沉沉地,忽然一陣眩暈襲來,蘇木就此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只是那一瞬間,手中還牢牢地抱着某人的胳膊,彷彿又回到了前世被林淵從廢墟中挖出來,帶回家的時候。
小愛端着粥和小菜進入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輕輕地嘆了口氣,小愛將食盒放下,收走已經放涼了,蘇木一口未動的晚餐,悄悄轉身離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燭光搖曳,將熄未熄之時,陸言拙的手指忽然輕輕動了一下。
蘇木睡得很沉,某人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龐,她覺得有些癢,還以爲是蚊子,也不想想大冬天的怎麼會有蚊子,睡迷糊的蘇木想都沒想,狠狠一巴掌揮了過去,然後……
“哎呀!疼……”
蘇木捂着被自己打紅的臉蛋,倏地醒來。茫然擡頭,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夜色深沉,深邃幽暗,宛如她那無望等待的心。
“老林,老林!你快醒醒啊!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望着躺在牀上,氣若游絲的陸言拙,蘇木心裏難過的很。向來爽朗樂觀的她也終於敗於殘酷的現實,淚水漸漸迷失了雙眼,手指輕輕拂過陸言拙的臉龐。
“你快醒來吧,我不怪你,真的!就算你前世放了我鴿子,讓我在民政局門口白等一整天,我都不怪你了!當初,我說什麼再也不想看見你,是騙你的。不然,我也不會去北京找你。”
忽然想到,自己趕去北京找林淵,結局可不怎麼美好。在他的面前被炸得粉身碎骨,自己死了,一了百了,也就算了,可活着的那個人……
前世與現在的處境何其相似,死去的人茫然無知,活着的人傷心欲絕,痛不欲生。
往事不堪回首,望着昏迷不醒的陸言拙,蘇木喃喃道。
“我其實一直很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兩年前,遇見你的時候,就常常產生錯覺,覺得你跟前世的林淵好像。
可理智告訴我,一個人能穿越重生已經夠瞎扯了,兩個認識的人同時穿越重生,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我每回想到這個,都覺得自己走火入魔,神經錯亂了。
所以……
我纔會逃婚。因爲我怕把你當成某人的替身,這對你而言是不公平的。可誰又能想到,你真的就是他呢!
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逃婚了。待在家裏,好好地準備婚禮,不好嗎?非要跑來沿海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跟倭寇拼命,拼着拼着,快把小命拼沒了。
如果這次又要天人相隔,那我……
你快點醒來吧,你要是不醒來,我一個人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我不是在威脅你。
好吧,你就當這是威脅吧。你若是走了,我絕不獨活。”
陸言拙在心中悄悄嘆了口氣,其實剛剛手指能動的時候,他就已經悠悠醒來。就是沒什麼力氣,說不了話。等他可以說話了,蘇木又醒來,開始對着他碎碎念,叨叨個沒完。
難得有傾聽莫莫心聲的時候,陸言拙當然不會放過,就閉着眼睛,躺平裝死,聽她吐露心事。
一聽之下,才驚覺自己簡直就是個傻子。之前,心中的百般糾結,種種臆測,其實都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自己的莫莫依舊是那個爽朗不羈簡單快樂的小女孩,就算自己把她扔在了民政局,就算她放出狠話,說再也不想見自己了。
她,始終沒變!
從來沒有怪過自己。
“別哭了……再哭……長城又要塌了……”陸言拙終於忍不住,幽幽地開了口。只是,氣力不夠,說話斷斷續續地,沒什麼精神。
蘇木倏地一下從他身上爬了起來,順便用滿頭青絲抽了他一頭一臉。
陸言拙:“……”
這傢伙還是跟以前一樣,行爲莽撞衝動,卻又不失可愛。
“你醒啦!”蘇木杏眼圓瞪,不可置信地看着陸言拙。
“可有哪裏不舒服?我去喊大夫過來看看。”蘇木起身,想要出門喊人,陸言拙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莫莫……等一下,我有話要說。”
陸言拙出聲,喚起了蘇木以前的暱稱。雖然他在金陵的時候,也曾婉轉地喊過這個名字,但現在能光明正大地喊出來,心情還是不一樣的。
蘇木轉身,又坐回牀頭,明晃晃的杏眼瞪着他,眼裏滿是委屈,埋怨道:“你總算肯喊我莫莫啦,之前騙了我那麼久,很好玩嗎?”
在金陵的時候,陸言拙讓蘇木僞裝成他的表妹,給取的名就是莫莫。當時蘇木就懷疑他了,問他原因,他還裝大尾巴狼,說是跟木木諧音,隨便取的。
陸言拙臉色泛白,雖然醒來,但還是很虛弱,乾裂着嘴脣,輕聲道:“我這不是怕你不理我嘛。”
想起之前的種種,蘇木覺得兩人跟個傻子似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玩什麼你猜你猜你猜猜,兜兜轉轉欲言又止,成天瞎折騰。
陸言拙掙扎着動了一下,想要坐起來,靠在牀上,卻發現渾身泛力,除了手臂勉強能動外,身體其他部分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微微蹙了一下眉,他怕蘇木擔心,沒有出聲。
蘇木見他行動不便,就將他抱起,拉了一把,讓他坐了起來。
“你是不知道,我剛從瓦礫堆裏將你刨出來的時候,你有多嚇人。整個人氣息全無,一動不動,連脈搏都沒了。要不是小愛從京城帶來的祕藥,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祕藥?什麼祕藥?”陸言拙剛剛醒來,對之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蘇木連比帶劃道:“就是小小的一個瓷瓶,裏面裝的是藥水。瓶子沒有密封,我都怕它過期了。你不知道,你那時跟個死人似的,嘴都撬不開,要不是……要不是……”
說到這,蘇木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唰”的一下就變紅了,心虛地偷偷瞥了眼陸言拙,戛然而止。
陸言拙不傻,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微微一笑,心中甜甜的,面上卻仍冷冷清清不見波瀾,只淡淡地追問道:“你都說我像個死人了,那藥是怎麼灌進去的?”
蘇木瞪了他一眼,微惱,有心讓他閉嘴,可又覺得這傢伙好不容易活過來,心裏實在是捨不得打他罵他,喃喃半晌,也想不出什麼好理由,實話又說不出口。
陸言拙卻壞壞地“哦”了一聲,裝作恍然大悟狀,道:“我知道了,你是用嘴……嗚嗚嗚……”
一見他要說破,蘇木狗急跳牆,欺負他手腳不便,不給他說完的機會,好端端的一句“你是用嘴餵我的”話,被她手腳麻利地硬生生捂掉半截。
蘇木紅着臉,義正辭嚴:“我可不是要佔你的便宜。情況緊急,我那是救你命呢!知道嗎?”
說完,不等陸言拙回答,就急吼吼地衝出房門,找大夫去了。
陸言拙望着她那火急火燎消失不見的身影,微微一笑,下意識地想要動一動腳,卻發現自己下半身毫無知覺,一絲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