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水，大狗伸出被燙紅的舌頭，喘着粗氣。
真他孃的燙啊，他的肚子都熱烘烘的。
二狗無奈嘆息道：“叫你不要心急，你偏不聽。”
晾了會兒舌頭，大狗哈哈大笑起來：“大爺的，被燙也值得，老子好久沒喝過這麼好喝的湯，“說着，他將破碗裏剩下的魚湯一飲而盡，“味道真好，好想天天都能喝上一碗。”
話畢，他又拿碗盛了魚湯。有了前車之鑑，這回他耐着性子等湯降溫。
接連喝了六碗，大狗才有半飽的感覺。
他放慢了喝湯的速度，長吁短嘆地跟二狗說道：“今天一個子兒都沒要到，真他孃的晦氣。二狗，要不咱們北上吧。我聽人說蠻人快打過洪江了，離這兒只有幾百裏遠，保不準哪天就攻了過來。況且，離京城越近，有錢人越多，咱能多要點錢，也不至於一直這麼窮困潦倒。”
二狗眉眼低垂，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他遇到大狗的時候，情況比現在更爲糟糕。
那時他餓了三天，餓得頭暈眼花，身上也有好幾處傷。
他從來沒跟大狗說過他的來歷，也從未跟大狗提起過他的計劃。
只不過讓他意外的是，大狗竟然主動提出要往北邊去。
“你小子在想什麼呢，吭個聲唄。”
二狗擡眸，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是被水洗過的寶石。
看着這張近在咫尺的小臉，雖是面黃肌瘦，可也能瞧出二狗的五官很不錯。
同樣是人，爲何要分出高低貴賤、胖瘦美醜？
大狗心裏忽閃過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他不信命，不信自己生來低賤醜陋。
事在人爲，我命由我不由天。他要靠自己的力量扭轉乾坤！
“好，我們去京城。”
心思百轉的大狗聽到了二狗擲地有聲的回答。
這還是二狗頭一回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有志氣！”大狗再次哈哈大笑，笑得他臉上結痂的膿瘡崩裂開來，流出膿血。他那千瘡百孔的臉早已疼得麻木，“我們過幾天就啓程！”
兩人把湯喝得差不多了，但沒捨得喫魚肉，想留着第二天繼續用來燉湯。
結果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蓋在石鍋上的瓦片被推開了一道縫，裏面哪還有魚肉，只剩下細小的魚骨頭。
“是哪個挨千刀的偷喫的？！”大狗震怒，“要是被老子逮到，非活剝了它的皮不可！”
一大早，大狗就憋了一肚子火氣。
來到客棧牆角，大狗對二狗說道：“昨晚我看到有四個女的進了這家客棧，她們一出來，我上去恐嚇她們。我的法子行不通的話，你再去賣賣可憐，”他髒污的手拍上二狗瘦削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二狗，你要記住，大丈夫能屈能伸，別爲了讀書人所謂的面子扭捏作態。咱倆這幾天要爲去京城做好準備，知道嗎？”
二狗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大狗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聽到我說的話沒有？”大狗故意沉下目光看他。
二狗薄脣微抿，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們老早就蹲守在了客棧角落。阿錦她們出門時，天才剛剛大亮，躲角落裏的大狗一眼瞧見了她們。
昨晚天色灰濛濛的，大狗沒看清她們的長相。這會兒看清楚之後，他不由睜大了眼睛。
“我去，是那三個黃毛丫頭！”他小聲嘀咕一句。
他的話盡入二狗耳中。
其實不用他說，二狗也看得一清二楚。
是她們……
大狗僅僅怔了片刻。形勢比人強，他當機立斷鑽了出去。
“喲，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真巧啊，又見面了！”大狗笑得十分討打。
三丫當即皺起眉頭，小嘴噘得老高，“是你！你又想幹嘛？”
“你們認識？”李秀蓮好奇地問道。
她從沒有見過大狗，她很奇怪三丫怎會認識這樣的人。
看樣子，應該是個乞丐。
“娘，他搶過我們東西！”三丫撇了撇嘴。
大狗笑得痞氣十足，礙於他滿臉的膿瘡，旁人不太能看得出他的面部表情，“誒誒誒，你別冤枉人啊，明明是你姐姐自願給的，”說着，他朝阿錦和二丫挑脣，“是吧，兩位？”
二丫淡漠地瞥他一眼，不願搭理他。
阿錦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問大狗：“你這次攔路是想表示感謝嗎？”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大狗笑道，“除了感謝以外，還想嬸子和妹妹們再給點好處，嘿嘿。“
得寸進尺！
三丫很生氣，大叫道：”你做夢！“這人的臉皮簡直比城牆還厚！
“青天白日的，我上哪兒做夢去啊？”大狗嬉皮笑臉，說着，他看向緊蹙眉頭的李秀蓮，說道：“嬸子，一看你就是個善良大度的人。我和我弟弟都餓好幾頓了，你行行好給我幾個銅板買點喫的吧。”
李秀蓮本來挺不滿大狗囂張的態度，可大狗轉過頭來跟她說話，再看他可憐的樣子，她又硬不起心腸說責備的話。
“我們也沒什麼錢，”說着，李秀蓮看向阿錦，爲難道：“大丫，要不給他兩個銅板吧。”
“救急不救窮，娘，我們已經幫過他一次了，可我看他沒有丁點感恩的樣子，反倒是像要賴上我們。”阿錦波瀾不驚地說道。
她以前經常看些話本子，懂得人間所謂的升米恩鬥米仇。
“這……”李秀蓮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哪有那麼可惡？”大狗脣角微微揚起，反問道。
“如果你真的不是我所說的那樣，那麼請你讓開。我們跟你不熟，沒必要敘舊。”阿錦聲音漸冷。
“我這麼可憐，施捨點都不行嗎？”大狗站着不動。
鎮上好不容易來幾個新鮮面孔，他怎麼也得從她們身上多撈點好處。
“你無恥！”三丫氣得跳腳。
真可謂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難怪你臉會爛成這樣！”尤不解氣的三丫又罵了一句。
這句話如同一根針扎進大狗心臟。
他的臉爛得讓人噁心，莫非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那一針來得快去得也快。
呵呵，他偏不信所謂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