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望着燃起滔天烈火的白沙天堂,閉上眼。
火紅的色彩在他的眼皮之外跳動,熱氣撲面而來,他能聞到木質燒焦的氣味,聽見建築崩塌之聲。
那些曾經禁錮着人們的,都在隨着燃燒的火焰被漸漸吞沒。
結束了。
他燒燬了這片地獄般的地方。
在他面前,湛藍的面板字樣清晰:
您已成功毀滅白沙天堂!
檢測到副本剩餘玩家:2人。
請獨自前往目標劇情點,完成最後劇情,達成完美通關。
……
視野裏,那一直存在着的霧氣悄然散去。他看見眼前的景象極爲清晰。
跳動的火焰,鮮明,亮麗,它出現在這一片灰白色的世界中,像一束融入世界的光。
他望見,有一個透明的箭頭出現在他面前,箭頭指向地下室的方向,似乎在指引他,而身邊的冬雪已然悄然無息踏入其中。
他上前,手臂卻被人一把拽住。
“大哥,你去哪?”身後傳來莫言有些焦急的聲音:“等火小一些再去吧,大哥,下面可能全是煙氣。”
“沒事。”
蘇明安說。
在他上前,走入那片火海時,系統出現了保護機制,有一層白色的光膜貼在了他的身上,隔開了火焰。
他背對着被火焰燒灼得通紅的天空,一步一步,走進了那間地下室。
背對着莫言。
如果這樣獨自走進地下室,完美通關的成果將屬於他一個人所有。
……如果莫言要選擇出手,這將是最後的時機。
蘇明安不回頭。
他踏着被鐵皮包裹的階梯,緩緩地,沒有防備地,走了下去。
防火的光膜貼在他的身上,火焰在他的兩旁溪水般掠過,入眼全是一片奔放豔麗的紅。
他一步一步下移,灼灼光亮在他面前投下模糊的影子。
像映照在浪峯上的霞光,像迎面刮過的洪流,他迎着滿身豔紅的火,走入了這片被紅色包裹的白沙天堂。
身後的鐵門關上。
像心上的大石驟然落地,他輕輕呼出一口氣。
直到最後,
莫言都沒有對他出手。
他擡起頭。
眼前,穿着血紅舞裙的少女,站在地板上,身後是被火焰照得透亮的木質長廊。
她的面頰染上紅色,像開了溫柔的花。
蘇明安看見那少女正在向他走來,她那一瞬看向他的眼神,專注到熾人。
……似是涌動起了一股濃烈卻未曾抒發而出的情緒。
那一瞬,像是周身的時間全然奇妙地凝結起,一切景象在這一刻都模糊下來,眼前只剩下了冬雪專注地望着他的眼神,似流淌着一片漸漸鮮活的,灼烈的岩漿。
他聽見了自己曾經和她說過的話。
醫生,白沙醫生。
你也是來“治療”我的,你覺得我的病況如何呢?
我不清楚你的病況,因爲我覺得你根本沒病。
愛一個人,與對方的性別、種族、身份背景,都無關。愛情是兩個個體的吸引,是一份美好和信仰。當你心中有着“愛”這樣一個感覺,那這就是愛情。
……
您已進入隱藏線歲月線最終環節
完美通關進度:95
……
冬雪看着他。
在潮生般的大火中,她踩着漂亮的紅舞鞋,正在朝他走來。
“他們都說我幼稚,說我白日做夢,說我是瘋子。說我,說我們……是不被接受的那一類人。”冬雪說:“於是,我,和像我一樣的人,漸漸隱沒下去,成爲了時代的犧牲者,日漸增多的暗處身影……與無法反抗的平庸皮囊。”
“不。”蘇明安說:“當一個羣體都在向着一個方向努力時,調頭或者回身離開的人都會成爲異類。不被接受,本就意味着一種強大,而你擁有無限可能。只是,你需要成爲不被大衆排斥的人,才能因此發揮自己的無限潛能。”
“他們將責任強加於我,爲了讓我繼承他們的姓氏,揮霍他們的財產,延續他們的思想。”冬雪說:“只有寫在書本上的纔是正確答案,只有被長輩肯定的東西才值得爭取,聽話的孩子纔有糖喫而我們從未被鼓勵過擁有創造性。”
蘇明安:“千百年來,每個人都是如此,在你誕生之時,這“被”強加的生命也使得你無法做出選擇但它並非錯誤。在被強加之後,你擁有了更多拒絕的權利。”
冬雪:“可我只是喜歡一個人,我不想長大。他們卻對我說那根本不是愛情你應該成熟……可愛情不是一個人成熟的標誌嗎?”
蘇明安:“你和陽夏的感情,本可以不那麼極端。你本可以選擇痛苦的意義,你卻選擇了最無意義的那一種。”
冬雪:“我在這裏待了很久,很久……沒有人理解我。籠罩在我們頭上的絕望……永遠無法抑制如果,你就此治好了陽夏,離開了這裏,那我……我有算得上什麼呢?”
蘇明安:“你是被保留的純真,冬雪,你永遠年輕。”
下一刻,冬雪的步子停住了。
她的神情變化了,眼神漸漸清明。
“爲什麼你的答案,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你之前分明,分明告訴我,我什麼都是對的,你之前什麼都順着我的意……但現在,你卻處處都在針對我……”
“因爲夢結束了。”蘇明安語聲極淡。
……
完美通關進度:100
……
下一刻,在眼皮開闔之間,他漸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他感覺自己彷彿飄了起來,以一種靈魂體的形態,看着那個開始自主行動的“自己”。
他看見“自己”在緩慢地發生變化,“他”的身形開始變矮,髮絲開始漸漸趨向銀白,在一片瀰漫着的大火中,“他”的容貌漸漸與冬雪長大後的模樣相近。
冬雪的眼神變了。
她開始邁步,先是小步子的行進,而後逐漸加快,加快,她踩着紅舞鞋,踩過吱呀作響的木地板,像正在追趕着什麼。
像怕慢了就趕不上,她的步伐極快。
她越過吞吐着整座木樓的火焰,舞裙像飛揚的烈火。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住“他”,卻撞在了一面玻璃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