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要爆炸了。
在意識到無法擊破蘇明安的防禦盾後,卡斯基寧·斐羅的第一選擇是,主動引爆直升機,在爆炸中與亞撒·阿克託同歸於盡。
在血色的光芒中,斐羅張開雙臂,肩上的星星、胸前代表鷹犬副首領的金徽都在熠熠生輝。他合上深邃的眼眸,嘴角微微翹起,似乎在享受他這種自爆行爲帶來的崇高榮譽感。
這種與“大敵”同歸於盡,代表“犧牲”的高貴精神,這種燃燒自我毀滅敵人的手段,令他在人生的最後階段感到亢奮無比。他彷彿擁有了烈士般的人生意義。
“爲了人類。我將殺死這位橫亙在人類未來面前的大敵一一亞撒阿克託。“
他伸着雙臂,語聲近乎感慨:“測量之城經歷數代的沉浮,如今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一舊的該被推翻,而只有這樣的手段,才能震懾那些失去血性的呆瓜,喚醒那些無知又淺薄的守舊者。
我願成爲這名割除禍患的先驅者—一英雄該爲歷史的前進而讓步。
爲了人類的歷史,爲了城邦的未來,爲了更多的生存資源和更被渴求的自由和力量…你應該理解我的決定,亞撒阿克託城主。“
斐羅凝視着輪椅上的蘇明安,豔紅的火光已經在他的身後升起,如同一朵綻放的煙花。
他脫下了頭頂的軍帽,翻手向上,朝着蘇明安微微鞠躬:
“…希望你能爲測量之城的未來而死,城主。
人類榮光永存。“
蘇明安一動不動,防禦盾將他的周身完全圍繞。
他屬於純人類的,灰色的雙眸倒映着一排排冰冷機器的影子,眼中沒有半分被激起的情感。
在漲悶的空氣中,一切都彷彿陷入了扭曲的境界,眼前冰冷的機器人開始變得扭曲、模糊,火光漸漸盈滿他的視野。劇烈的顫動牽連上輪椅,他握緊扶手,雙眼微闔。
“你寧願與飛機同歸於盡……也要殺了我。“他說:“還真是‘大義’。“
他知道,斐羅能做出與他一起去死的行爲,說明斐羅早已有了相應的覺悟。
斐羅的行爲,絲毫不出自於對利益的嚮往和個人的欲求。
一他是真的在爲了大局“犧牲”,要和阿克託同歸於盡。
但最可怕的,正是這種自以爲高尚的“犧牲”。
—所有人都是一心向好,但偏偏能製造出最爲恐怖的結局。
卡斯基寧·斐羅,是一名合格的MAN(道德型)人格者,蘇明安對他的判斷一點沒錯,他確實具有極強的正義感和道德感,能因爲一個未來的願景,就義無反顧地“犧牲”。
……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永遠適合擔當一名領袖。
沒有亢奮激烈的情緒維持,沒有熱血的統治架構,這種看不穿灰色,永遠高尚正義的領導階層…走不長。它遲早會因爲自己的僵化,和過於冰冷制式的上位手段而遭到反噬。
蘇明安逐漸意識到,亞撒阿克託的八型人格治理…真的是一種極爲恐怖的城邦治理手段。
一它讓盲信者愚信,令愚蠢者清醒,重現了死而不僵的獨屬於烏托邦的“野蠻”,令先驅者死於自相紛爭。
作惡者,甚至會以此引以爲榮,只要他們心中認可。
就像尼采的一句話——
【人和樹一樣,他愈求升到高處和光明,他的根愈往下扎,向黑暗,向深處,向罪惡。】善與惡同行。
是非對錯,居然只由人類自身的“情感”而定,機器只有數據的測量權,沒有主觀的判斷權。
這是致命的問題。
蘇明安伸出手。
哪怕他只是坐在輪椅上,哪怕被一排排冰冷高大的機器人攔截,他的視線依舊鎖定了站在機器人身後的斐羅。
“一一你確實聽不到後人評說的那一天,斐羅。”他說:“我向你發出高塔邀約。“
斐羅微微怔神。
下一刻,湛藍色的光輝蔓延而出,形成一個圓弧形的結界,將他們二者完全包裹。
機艙內,紅光瞬閃,溫度上升,機身如同地震般劇烈顫抖一一
“轟一!!!”篳趣閣
蘇凜擡起頭,在他的視野中,空中的一架直升機飛速而落,隨着爆炸的火光在空中解體。
一排排裝載着戰鬥機械臂,手持槍械的鷹犬軍立刻注意到了空中的動靜,駐紮在二環區內部的仿生人軍,也如同被激活般動了起來。
在中央指揮系統的調配之下,他們很快鎖定了直升機的型號、乘客、起飛原因、落地目標、以及可能掉落的方位。
蘇凜眯着眼,聽着一排排齊刷刷的腳步聲從街邊而過。
“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空中的人是蘇明安。”他肩頭的小愛說。
“我們不必去湊這個熱鬧。”蘇凜轉頭:“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我們正好能趁虛而入…既然黎明系統在這裏並非無所不知的‘神明’,反而被他維的入侵牽扯住了步腳,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他戴上氈帽,遮擋住耀眼的火紅色短髮,身形消失在黑暗的小巷之間。
寂靜的地下實驗室裏,一頭金髮的諾爾,注視着面前的實驗牀。
猶如庖丁解牛一般,他手裏的手術刀劃過牀上實驗體的身體,將其分割爲了一小塊一小塊。
被實驗者是沒有痛感的仿生人,不具有人權,是他申請下來的實驗資源,身爲二型人格者MAT(哲學型人格),他擁有這樣的權限。
他的白手套漸漸變成了鮮紅的顏色,數道透明的絲線像蜘蛛網般圍繞着他,將細小的銀針、鑷子等物及時遞到他的手中。
片刻後,當牀上染滿了鮮血後,他收手,眼中閃過思索。
“還是需要真正的人類活體,這種程度的仿生人根本不夠。”他皺眉:“但若是在活人身上做實驗,又會引來一大堆觀衆的譴責。
爲了做這種實驗,我已經很久沒有開直播了…真是該死,還要顧及他們的三觀。
人類真是沒救了,這種時候還要把道德感放在金字塔的第一位,明明這是次於生命和種族存亡之下的東西,等到文明發展起來之後再去強求,不好嗎?非要在這種危機時刻,矛頭向內…真是一羣噁心透頂的虛僞衛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