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橋面下,破蓬小船像一隻只露水上的昆蟲,將河水攪得波光粼粼。
西斜的太陽之下,黑髮飄揚的少女推着輪椅上的蘇明安,走在被染成一片金黃的橋面上。
涼爽的絲絲涼風吹起她的劉海,她擡起眼,看向遠方由黑柵欄和高土牆圍成的哨卡。
諾爾走在她的身側,他潔白的十字袍被風吹起,眼中有着湖水般寧靜的情緒。
“第六,第七,第八,這三個世界,我都沒看到你,上一次和你見面,還是明輝。”蘇明安靠在椅背上,聲音輕緩。
“嗯。“玥玥迴應了一聲:“我在這裏待了二十三年。沒去過你說的那三個世界。“
“那你光是這個世界的年齡,就已經比我大了啊。”蘇明安說。
旁邊的諾爾眉毛一顫一—蘇明安怎麼突然這麼不會說話!
怎麼能說女孩子年齡大,蘇明安這以往的攻略情商都跑哪去了?
“哈哈。”玥玥倒是笑了一聲:“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她拿出遊戲機,像素小人在面板上一跳一跳:“你看,我會做遊戲了。“
蘇明安望了一眼:“厲害。”
這三個世界下來,她又會畫畫,又會彈絃琴,又會做遊戲,一身劍術磨鍊到了極致。
在長久的歲月中,她還有漫長的的人生。
他們走在橋面,街道的汽車川流不息,漸漸西斜的太陽收斂刺眼的光芒,泄下一大片昏黃。
“觀測者的身份。”片刻後,諾爾出聲:“像個穿梭世界的冒險家一樣,體驗不一樣的人生,真羨慕啊。“
玥玥搖了搖頭:“我無法爲人類積分進度條作貢獻,從此脫離了遊戲本身,只爲自己而活。我很自私,
沒有什麼值得羨慕的。”
“這可不是自私。“諾爾說:“你幫上了權重最大的第一玩家,這可比一些主動去死的跟隨者好多了。
“行了。”蘇明安讓諾爾收斂點。
沒一會就諷刺一下呂樹,彈幕都快要樂開花了。
“第九世界整體來說沒什麼特別的危機,我未踏入過危險區,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險。“玥玥開始說起副本的信息:“你是城主,即使被伊甸園和鷹犬背叛,等到回中央城整治他們,你依然佔據絕對的優勢。“
“戰團的人們都很仇視城主。”蘇明安比了個噓的手勢:“就叫我路維斯吧,我現在是核心區的心理學教授。”
“好。”玥玥笑着說。
蘇明安看了眼腕錶,中央城已經收到了救援要求。
他早就察覺到戰團的立場有異,似乎沒有單純仇視阿克託那麼簡單。戰團與測量之城也並非完全水火不容,它還會承擔一些灰色的任務。
……如果戰團和中央城接觸,結果會怎樣?
靠近哨卡後,蘇明安一眼就望見了正與小隊長談話的戰團首領,澈凱爾斯蒂亞。
男人身後的血色披風如同旗幟,臉上有着風沙和刀傷留下的痕跡。
他的身後跟着一隊戰團成員,大多都風塵僕僕。
“關於邊緣區的駐守情況,我們的情況就是這些,總之,戰團仍然需要這一片空間,不撕破臉皮,對我們雙方都好…
蘇明安等人一靠近,澈便回過了頭。
“路維斯?正巧,我們準備進城,你要一起來嗎?”澈看見了蘇明安這位“軍師”,臉上露出笑容。
對於蘇明安和他講過的理論,他如獲至寶。
”一起去吧。”蘇明安說。
在路過一些士兵時,他聽見有士兵在小聲討論。
“…剛剛伊甸園聯合館發生了大爆炸?“
“…怎麼回事,我怎麼聽是城主去視察了?出什麼問題了,爲什麼黎明系統對此不管…“
“…不知道,我們準備一下,等會說不定還要換班。“
聽見士兵的討論,蘇明安微微皺眉。
澈在旁邊笑着:“阿克託城主居然還會去視察這座城市,他難道還能改變什麼嗎?“
“你也很討厭阿克託?”蘇明安說。
澈掃視了四周一眼,確認無人偷聽,他壓低聲音:
“事實上,我不討厭。沒人應該討厭曾經的英雄。“
“那爲什麼…“
“因爲‘正確性’。“澈說:“爲了繼承父親的戰團,我需要討厭他,否則我無法凝聚人心,無法拉起這麼大的隊伍。我需要對這些人負責。不然,如同一盤散沙的他們,遲早會死在外圍的爭鬥中。”
蘇明安了然。
爲了戰團的穩定,澈必須表現出一副振奮人心,仇恨城主的模樣,他是在爲大多數人存活而拼命努力。
這樣領導者姿態,讓他想起了封長。
明知這樣做是錯,但爲了集體的存活,他仍然要保持熱血與無知。
“我其實…很想和他做個朋友,他從小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沒有他,末日城的人們根本朝不保夕。”澈搖了搖頭:“很可笑吧,要是讓他看見我這個最大的反抗軍頭子,估計恨不得殺了我。”
他擡起頭,注視着遠方漸漸陷落的夕陽,臉上閃過遺憾。
“英雄不該被人詆譭,也不該成爲新時代開啓的墊腳石…至少應該迎來一個美好的暮日。”澈說:
“我…還是太天真,太年輕。“
“如果我們不是立場相悖。”蘇明安輕聲說:“我願意與你做這個朋友。”
澈微微一愣。
他剛想說什麼,鮮紅的警示燈,突然於哨卡塔樓之上亮起。
“滴,滴,滴—“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這片土地,士兵們不約而同動了起來,迅速列隊,站位。
紅色警戒光,代表來自中央城的最高級命令,這種規格的命令,每次出現都要發動全城。
士兵們緊張地凝視着塔樓,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
“這是紅色命令。”澈顧不得剛纔蘇明安說的話,立刻決定帶人離開:“先回去,今天是進不了城了。
這種命令一發,必定要封城,我們先回戰團。“
蘇明安的輪椅被洛推着,他偏過頭,注視着上方閃爍着紅光的塔樓。
……這是來自中央城的最高命令?是來接他的嗎?
負責接收命令的軍官在塔樓停留許久,都沒有下來。
在士兵們惴惴不安的時候,塔樓傳來軍官顫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