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歡迎回歸世界遊戲 >六百七十章·“薪火中,不必包括我。”
    生物學中,有一種昆蟲叫“螳螂”。在它們繁衍時,體型較大的雌螳螂,會喫掉自己的配偶。

    不過,有一些雄性螳螂卻甘願當這種“犧牲品”,它們面對刀刃,既不反抗也不逃跑。有動物學家認爲,這是因爲雄螳螂的體能耗盡,逃脫不了。但也有人認爲,雄螳螂在求偶活動結束後,已經完成了它終身的唯一使命——培育下一代。

    此時,它的生存已經毫無意義。如果能爲下一代提供充足的營養,它可以獻身將自己的基因傳承下去。

    儘管對這種猜測仍存疑慮,無數多的螳螂卻確實因爲繁衍而死,它們用生命爲存續的下一代鋪了路。

    “啪”書頁合上,白髮青年起身,身後是如同血管般綿延不盡的軟管。

    他蒼白的五指搭在桌上的《4歲幼兒昆蟲學》上,這本書是他在世界邊際的一些遺蹟裏找到的,是世紀災變前的科普書籍。

    他緩緩順着長桌行走,冰白的機械桌上,耷着幾張鮮紅的卷軸,移開熱風機,紅色紙張上油墨乾涸,露出一對寫着墨字的春聯。

    上聯:【祝你天天開心。】

    下聯:【也祝我天天開心。】

    “唰。”霖光將對聯拎起,回想起他寫這兩行字的時候。

    他不會寫字,這字是他抓的一個龍國玩家一筆一劃教他的,寫出來時他覺得居然還挺好看,也許他很有天賦。

    他聽說,今天是路維斯世界裏的“除夕”,相當於他們這裏的福緣節,是一年一度的大節日,家家戶戶都會寫春聯貼在門上。

    廢墟世界沒有這種習俗,他只能找一對紅紙自己寫。他不知道該寫什麼,被抓來的龍國玩家說,“春聯是對於新的一年的期望”,他就寫了這些。

    他希望路維斯天天開心。

    隨着記憶在這一天漸漸復甦,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彷彿已經很老了,又彷彿很年輕。

    這段故事彷彿要結束了,又彷彿什麼也沒開始。

    那些碎片化的記憶,那些若隱若現的片段,每回想一次,他都感覺快要窒息……爲什麼這個世界的本質會是這樣?這個世界簡直比他要殘忍數萬倍。

    “咔啦啦”他捲起對聯,走過空無一人的長廊,星光透過落地玻璃灑下,眼前是如同透明通風管道般深邃的長廊,彷彿遙遠的天際線。

    神之城不如聚集地那樣熱鬧喧囂,更多的是一種荒唐的虛幻感。偌大的城池裏,他時常會感覺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某一天,無法抽身,不斷失去。

    這一刻他突然感到刻骨的難過,維奧萊特說這叫“孤獨”。因爲沒有人能和他握着手,沒有人能和他散步。

    他側頭,牆面上懸掛的屏幕仍在播報前線戰況,此時已是晚上九點,屏幕裏滿是各色爆裂而開的光暈。

    衝在最前方的是一支精英軍團,他們血色的披風隨風揚起。大雪如紗般披在身上,道道湛藍的防禦罩撐起,他們像一卷衝向城牆的浪濤。

    “烽火聽令——!”

    森·凱爾斯蒂亞衝在最前方,披風飄揚而起,一如十六年前。

    只是,他的身側,再沒有一個戴着護目鏡的裁決者特雷蒂亞,沒有沉默寡言的副領主夏晟,沒有扛着硃紅狙擊槍的程洛河,也沒有掛着貝殼項鍊的曜文。

    時光猶如浪濤,沖走了無數陪伴者,最終只剩下一些身邊空無一人的倖存者。

    “轟——!”

    炮火爆鳴,整片大地都好似狠狠震動了一下,震耳欲聾的炸裂聲傳遍半個戰場,人們頂起防禦罩,迎擊時發出刺耳銳鳴。

    只要有人倒下,立刻有人補位,形成一道生生不息的嚴密防線。森則像一柄血色利劍般剖開了敵軍的隊伍,與他的士兵連爲一體。

    森的耳麥不斷傳出各種頻道的聲音,那是十二位統領俯瞰戰場所發出的即時命令,此時,所有人彷彿擁有一個大腦。

    天空中,高戰力者的戰鬥還在進行,蘇凜的火焰將黑夜染成金紅色。四座外城陷落已是必然之事。

    霖光冷淡地瞥了一眼屏幕裏形勢不利的戰場,繼續朝前走去。

    “大人,【——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樂、天穹、宮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隱祕而沒有窮期】。”

    一聲婉轉的女聲響起,霖光腳步微頓。

    維奧萊特靠在牆邊,姿態嫵媚地卷着她染成玫瑰色的捲髮,曳地的紅裙像花瓣般層層披下,露出她光潔的一對長腿。她是玩家,一直在神之城作爲霖光的下屬,情商高又會說話,才一直沒被陰晴不定的霖光掐死。

    然而,霖光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咔咔咔”踩着地面走過。

    維奧萊特微微嘆息。

    “大人,今夜下雪了……”她望着已經被夜色染黑的窗外。這棟中央建築除了冰白的隔絕牆外,都是足以將外界一覽無遺的落地玻璃,通體透明,如同一枚六棱形的巨型鑽石。

    此時,她只要一擡眼,就能看到那飄飄而下的鵝毛大雪,它們像微閃的星光般漂浮在玻璃外,下方的建築已經落了一層輕盈的雪光。

    “我的母親很喜歡下雪,她是個龍國人,每當下雪了,她都會在我們那的仿龍國園林枯坐一夜,看一夜雪落枝頭,好像這樣她就可以回到故鄉……”維奧萊特輕聲說。

    霖光依然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所以,我知道,您春聯的上下聯,至少需要字數對稱。”維奧萊特的聲音飄來。

    霖光止步。

    他立刻看向手裏的春聯,這兩列字還真的長短不一。

    一時間,維奧萊特的眼神夾雜着憐惜和同情,她覺得霖光這樣的人真是再可憐不過,像一個必然的悲劇,維奧萊特不認爲他會有一個好結局。

    “……春聯原來需要對稱。”霖光說:“那個龍國玩家沒和我說這個,我要下去殺了他。”

    “如果你又殺玩家,路維斯好感又會降低。”維奧萊特說。

    霖光才意識到這一點,他的思緒總是慢半拍。

    維奧萊特側頭,看着外界的大雪。透明玻璃極爲透徹,肉眼望去幾乎不可見,大雪彷彿要順着這面玻璃飄進來。

    高空黑濛濛得混沌一片,唯有半輪冷月在稀疏的凍雲間浮動,神之城萬籟俱寂,雪片彷彿被吹散的蒲公英,白星簌簌地旋轉。

    她忽然感到這一幕很美——如果看不到那戰場上消亡的百萬生命。若是一個人在這樣靜寂的城市裏賞雪,應該心情會很不錯吧。這樣一個雪夜……卻可能是世界的最後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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