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亞的變化很細微,但又無處不在。
酒館不復之前的黑暗,由於王城管控嚴格,很少再有人口貿易。城牆下,魂獵報名處依然人滿爲患。
山坡上,那次海妖攻城中犧牲的人們在這裏立了墓碑。漆黑的墓碑遍佈了整片原野,每時都有人來獻花。
光明教堂依然佇立在噴泉廣場,許多人出入其中,爲雲上城神明祈禱。雖然雲上城已經破碎,但有的人仍然虔誠地相信,神明只是離開了那座城市,依然在某處庇佑着他們。
蘇明安也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
由於樂樂終身未婚,樂樂母親和樂樂一直住在一起。忒尼茶的香氣自窗戶傳出,吸引了很多顧客。
當蘇明安詢問時,樂樂說,她年少時曾經遇到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救過她奶奶嘉爾德,又救了整個普拉亞。自那以後,她突然不想結婚了,她覺得不如將全身心的事業都奉獻給普拉亞。
“我過得很快樂,這就夠了。街坊鄰居對我指指點點也沒什麼,我沒覺得人這一輩子必須要和誰結婚生小孩。“樂樂舉了舉手裏的籃子:“客人,來杯忒尼茶嗎?”
“我沒有錢.....”
“沒關係,我請您的。”樂樂笑得淳樸:“您讓我想起我年少的時候。這杯茶就當我請您了。普拉亞的風景很美,祝您將來的旅途一帆風順,一路平安!”
蘇明安接過了茶,道謝離去。
他看到了女海盜艾琳娜,她現在成爲了一名普拉亞的富商。作爲經驗豐富的船長,在海上貿易的風潮中活得滋潤。
他看到了卡桑和小娜,他們在魂族聚集地裏生活。雖然行動範圍不大,但看起來過得很幸福,愛情成爲了他們人生裏最完美的添加劑,一個嬰兒正在牙牙學語。
他看到了一位手柱柺杖,猶如英倫紳士的白髮老人。老人站在外城的槐花樹蔭下,凝視着普拉亞熱鬧的人流,神情仁慈祥和。
當蘇明安路過老人時,老人似有所感,輕聲道:
“是您回來了嗎?”
聲音暗啞,卻充滿期待。老人的手中捏着一張純白的面具,他似乎在樹下等待了很久很久,在等待誰回來。
““蘇明安沒有應聲,緩步離去。
老人靜靜站在樹蔭下,扶正了他的禮帽。他舉起手,將手上的純白麪具與蘇明安的背影對比。
“雖然臉不一樣,但氣息很像。”老人輕聲道:“歡迎下次回來,這是您的世界。”
蘇明安去了王城。
王城周邊,精密的制電儀器正在製作中,看樣子普拉亞正在試圖生產出電汽,想必更加富足的生活並不遙遠。
王城裏,是一位選舉制推上來的新王,她正在和大臣們商議外貿問題,在風暴消失後,普拉亞的海島貿易處於急速發展的狀態中。
“亞特帝國的船隻即將抵達,國庫裏今天清點完的那一批亞特之石,三日之內分發到魂獵手裏,務必保護好平民的安全。“女王看起來威嚴而仁善,一言一行都在爲民衆考慮。
蘇明安沒有打擾這位新任女王,他罩着空間隱蔽,悄悄離去。
所有的王城走廊、畫館裏,有關鬱金香公主的畫像都已經被砸碎,人們在試圖抹去鬱金香公主的一切痕跡。
“諸位,今日亞特帝國將會派遣'海上明珠號”前來貿易。我們要保護女王的安全,不能有一絲懈怠,明白嗎?”
普拉亞濃烈的陽光灑在他們的金甲上,腰間的佩劍,挺拔的身姿,堅定的眼神,無一不彰顯着他們是合格的王城騎士。
隊員們減道:
“隊長,我們一定會誓死保衛女王大人,不會讓魂族有機可乘!”
蘇明安望着這些城牆上英姿勃發的青年。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海風吹拂着他的黑髮。
三秒鐘後,他擡起手,罩着空間隱蔽默默離去。-
時間臨近傍晚,蘇明安制服了幾個街邊的強盜,拿到了一些金銀。在路邊的酒館,買了兩壺酒。
他來到了最後目的地,山坡。
墓碑宛如森林,漫山遍野都是高矮不一的墓碑,石制的,木製的,布匹蓋着的,甚至僅僅是一枚歪斜的十字架,一個衣冠冢,幾朵蔫蔫的花。
血紅的夕陽下,一根佇立的石柱字眼清晰。它立於山坡的最前方,像是戰死者的宣誓:
【我們希望,】
【飛的戰火都將不必有,傷痛和苦難消散風中。沒有戰爭的世界,也可以是這裏。】
【在這片佈滿疤痕的土地上,“我們的靈魂將露出笑容。1擡眼之處,無一不是密密麻麻的姓名與年份。
蘇明安將手中的酒傾倒而下,灑在一塊墓碑的土地前。石碑前金光閃爍的騎士勳章熠熠生輝。
他將一路上採摘的花編成手串,放在一座少女的墓碑前。碑上的詩歌依然清晰、土地周邊已經開放了許多星星點點的野花。
他路過了許多魂獵的墓,看到了許多曾經的名字——克里弗,艾斯克,卡洛查,副部長朵雅,S級魂獵克里斯蒂。艾德。
魂獵的壽命很難長久,他們幾乎沒有壽終正寢者,不是犧牲於過重的靈魂創傷,就是犧牲於慘烈的夜間戰鬥。哪怕是曾經年輕貌美的朵雅,蘇明安依然在墓碑上看見了她的名字。她當年還有意讓影成爲她的男朋友,結果蘇明安這次回來,她已經不在。
蘇明安看着這些冰冷的名字,啓了一壺酒,將清透的酒液灑在他們墓前,起身離去。
他終於設身處地察覺到,這些副本的極度真實感。就算他離開,普拉亞的時間一直晝夜不息地向前流動。這是一個經他之手拯救的文明。
夕陽趨近山坡。他走過了浩大壯觀的墓林,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血紅的陽光漸漸縮成一條直線,那道身影猶如一條分界線,將天與地分割成兩半。在夕陽漸落的背景下,那人與夕陽漸漸融合。
蘇明安整整一天都沒看到這人,現在終於找到了。“蘇凜。”蘇明安喊了一聲。
蘇凜沒有擡頭,他似乎已經在這裏站了許久,肩頭落了一些槐花。
他的眼神是有光的,與之前散漫的模樣不同,那眼裏切切實實有了花與葉的倒影,而非一成不變的暗色。
他僅僅是站在這裏,就像與這裏的天地融爲一體。陽光與海風都青睞於他的身影,就連腳邊的野花與小草、大地,都與他靜立的身影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