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靠近她,把她喊回來。這種規模的戰鬥,我插不了手。”蕭景三聳聳肩。
“朝顏……這麼強?”蘇明安原以爲蕭景三和朝顏是一個層次的。
“你看她身上的火焰。”蕭景三指去,朝顏身上升騰着遮天蔽月的赤炎,紅得似血,將天空燒灼得宛如黃昏。
“那是以她生命爲代價的火焰,一分代價,一分收穫。她從來都是燃命的打法,要麼是她的生命先終結,要麼是敵人的生命先終結。”蕭景三的眼瞳閃過陰霾:“如果天使大人您認爲她打不過觸鬚怪物,我們只能把她拉回來,再做決定。”
“你去吧。”蘇明安說。
“好。”蕭景三不放心鄒雨青陪在蘇明安身邊,把鄒雨青也一起拉上了天空。
沙地上,蘇明安一人坐在輪椅上,望着這壯烈的火焰。
直到後面傳來踩沙的腳步聲。
“……久聞大名,初次見面。”蘇明安沒有回頭,淡淡道。
腳步聲停頓了片刻,隨後更近一步。
漆黑的髮絲伴隨海風飄蕩,星星狀的黑色骨釘倒映着火光。來人與蘇明安並肩而立,燃遍天際的火焰將他們的身影拉得極長。
“……久聞大名,初次見面。”來人迴應的是相同的話。
說着一樣的問候語,二人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今夜天色暗沉,火焰卻燒得極亮,看不見天空中的藍色弦月。蘇明安仰頭望去,望見蘇文笙略顯暗沉的黑色眼眸。
“我猜測,是你對自己的死亡不甘心,所以,你想了個辦法,塑體重生?”蘇明安說。
“我不會做這種事。”蘇文笙是笑着的。
蘇明安側頭看去,黑髮青年笑意盈然,露出隱約的酒窩,眼中卻毫無暖色。
“在我的印象裏,你已經死了。”蘇明安說。
“死亡不是終結。”蘇文笙說。
蘇明安微微眯着眼睛:
“我聞到了你身上的血氣……你殺了那些覬覦影屍體的人?還是你幫助他們分割了影的屍體?”
“我不會褻瀆英雄的屍體,所以我給予了他們懲戒。”蘇文笙說。
“你爲什麼要殺影?”
“爲了引你過來。”
“僅僅爲了這個?你就殺了他?”
“是啊。”蘇文笙笑着回答。
蘇明安覺得,這個屑裏屑氣的蘇文笙,和他印象裏的蘇文笙完全不同。
“你是黑化版蘇文笙?”蘇明安說:“你重生了,重活一世,你要讓所有瞧不起你的人後悔?”
蘇文笙的眉頭微微蹙起,他淡淡看了蘇明安一眼:
“你評定一個人就是非黑即白嗎?爲了迎接救世主而甘願赴死的高中生蘇文笙,就是白?敢於對救世主出手,甚至殺死救世主分身的蘇文笙,就是黑?”
“不,你跟我記憶裏的蘇文笙差距太大,他是個陽光開朗的孩子,而你……”蘇明安很明顯能感覺到差別,這前後簡直是兩個人。
蘇文笙聞言,從喉嚨裏哼出笑聲:
“是嗎?”
“可你在五個月前,也是個陽光開朗的孩子。現在你也是黑化版蘇明安。”
海岸一片安靜。
鹹溼的海風敲打着蘇明安閉合的眼皮,他忽然說:
“大橘復活了嗎?”
蘇文笙眼瞳一顫,他的笑容裏很明顯夾雜了惱怒。
蘇明安是在問——如果你都可以復活,那麼你會把死去的那隻橘貓復活嗎?
那隻埋在梧桐樹下的橘貓代表了你的過去,代表了你這十九年的不甘與掙扎,代表了你心中未曾被埋葬的正義。如今它沉眠土中,你卻甦醒,你還會像以前那樣奮不顧身地闖入美術教室嗎?你的血還依舊滾燙嗎?
“……”
蘇文笙沒有回答他。
藍色的弦月下,蘇文笙背對着大片濃密的光暈,耳邊閃爍着破碎的冷光。
蘇明安無法確定,蘇文笙臉上的笑容,到底是他覺得那是另一個人的過去,與他無關。還是在笑……嘲諷過去的自己。
“天使大人——我把朝顏拉回來了!”天空傳來呼喊,蕭景三從天而落。
蘇明安側頭一看,蘇文笙已經不見了,彷彿蘇文笙只是爲了和蘇明安聊幾句天。
一個滾燙的擁抱靠近,朝顏的髮絲掃在蘇明安脖頸,她降落在蘇明安身側,十指搭在蘇明安肩頭,像是燒得快要融化的烙鐵,柔軟而滾燙。
“是……你……”朝顏低聲說,她的氣息也是滾燙的。
“先離開這裏。”蘇明安說。
觸鬚怪物揚起粗大的觸鬚,朝這邊襲來,鄒雨青燃起符篆,立起防禦結界,卻被瞬間打斷。
“這——這怪物什麼強度?”鄒雨青臉色煞白。她好歹也有四階水準,竟然連一根觸鬚都抵擋不住。
眼看着觸鬚即將把她打成碎肉,朝顏忽地回身一劍,硃紅色的光華疾馳而出,與那根觸鬚相撞,產生劇烈的爆鳴聲響。下一瞬間,觸鬚四裂而開,鄒雨青僥倖逃生。
揮出這一劍後,朝顏的臉色明顯更加蒼白,眼瞳也像着了火,佈滿了猩紅的血絲。她的氣息愈發滾燙,全身都像要燒化。
她盯着蘇明安的雙眼,儘管身體很難受,她卻罕見地笑了:
“你……沒事……就好。”
“其實……我原以爲……我能打過的……”
她的眼瞳泛着瀕臨破碎的硃紅色,灼熱而真摯。
蕭景三掛在了輪椅左扶手,鄒雨青掛在了輪椅右扶手。兩人像兩塊風乾大腸,在空中飄飄蕩蕩。
朝顏的身體架不住這樣掛,蘇明安只能把她攬在身前,她的身體燙得猶如烙鐵,儘管隔着衣服,蘇明安依然感到身體各處傳來燙傷般的痛感。她滾燙的臉頰貼着他的肩膀,噴吐的氣息極爲灼熱。
蘇明安輕聲吸着氣,忍着痛楚,讓輪椅疾馳得更快一些。他已經顧不得全身的疼痛,只能扶穩她,防止她掉落。
她是爲了救他才變成這樣的,上一週目,她在死亡時肯定遭受了更恐怖的痛楚——她一直戰鬥到了凌晨三點,直到最後力竭而亡,她的痛苦是他的數倍之多。
“沒事了,放輕鬆……”蘇明安感覺她還是緊繃的狀態,身上的熱度也沒有降低半分。他低聲說着放鬆的話,讓她平靜下來:“我們已經離得很遠了……你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