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爲《樓月國》的取血是一切的開端。
古色古香的佈置,提着菸斗的青年,從天而降的仙子。
圓月之下,十里長街,金磚琉頂。
身穿廣袖流仙裙的金髮女子立於窗沿,向蘇明安伸手。
【“主辦方沒有爲難我。”金髮佳人諾爾微微一笑:“來吧,刺激的冒險開始了。”】
……
——那不是諾爾。
諾爾應當從未出現在《樓月國》。那個女裝諾爾應該是神靈捏造出來的。如果那真的是諾爾,諾爾的動作太快了,副本纔剛開始,諾爾就已經探出了即死規則並且女裝,甚至精準地知道蘇明安在高塔上。
他本想把這些歸結於諾爾高超的智慧,但還是有違和感。
現在他必須修正觀念——這不是最初。
一切過往都發生在他認知的“最初”之前。他也許曾與朝顏並肩作戰過,也許曾與蕭景三生死相搏過,也許曾與離明月背道而馳過,也許曾救下過林奶奶,也許曾失去過蘇洛洛……
——但它們都已經被掩埋在了“最初”之前。
“副本開啓第一天”——
並非“副本開啓第一天”。
當他最初睜開眼,看見牀邊抽着菸斗的蕭景三時,他已經忘記了一切,已經敗給了神靈一次。
直播間在後面爲什麼消失了,彈幕後面爲什麼消失了?
蘇明安瞳孔微顫。
——最開始的它們本就是神靈捏造的幻象,每一條彈幕、每一個字,都是神靈自己打出來的。祂精心佈置好一切,爲了引導蘇明安的行動步調。當蘇明安越來越靠近預言石壁,當他察覺到越來越多的信息,當他接觸到了【It is not true.】的這些提示,當他開始感到疑惑、警覺、質疑……這些神靈捏造的幻象,也會隨之消失。
當他察覺到這一切的一瞬間——
他隱隱看到了右上角的直播間。
雲翳一般,並不清晰,字跡更是如同模糊不清的陰影。
遙遠的過去——他曾與誰目光相接,又曾與誰擦肩而過?
——他曾與誰許下過約定,又曾與誰彼此相擁過?
這些都已經被他遺忘。
他沒有改變原有的既定命運。他依然走到了這裏。
神靈伸出手,虛虛抵在他的額頭:“下一次,我會用更溫和的方式,對你說【非常喜歡你。】這句話的。”
蘇明安擡手,手腕被神靈瞬間扣住。
——禁止自戕。
他緩緩道:“重置世界線,對你而言不輕鬆吧,應該需要某種特定機制,比如我走到預言石壁前,你纔可以配合預言石壁開始重置世界線。也就是說,如果我遠離了預言石壁……”
他不知道這個預言石壁來自哪裏,它也許就是這個世界最神奇的東西。如果神靈能隨時隨地重置世界線,那也不必等到第八天。….
“所以呢?”神靈說。
預言石壁已經開始綻放光輝,蘇明安所見的一切,都開始逐漸回溯、倒流……
“所以我會記住的。”蘇明安說。
神靈疑惑地望着他。
“滴,滴滴滴——”蘇明安的體內傳來了響聲。
……
……
這枚炸彈,在這個周目還沒有爆炸,它還在他的體內——這是他在稻亞城提前埋在體內的炸彈,就是爲了能夠及時回檔。
神靈見此,聽着蘇明安體內越發急促的“滴滴滴”聲音,只是淡淡道:“我會去海上等你的。”
——當你回檔,我就會第一時間等在你的上一個回檔時間點,你逃不掉。
蘇明安卻笑了,他的手指抵住自己的腹部,那裏有一塊硬硬的觸感,它正在變得越來越滾燙、越來越炙熱——它將帶着他,回到上一條河流。
“好啊,我等你。”他笑着說。
——那就祈願我觸發的是自己的回檔吧,祈願我回到海上,見不到你。
“滴滴,滴滴,滴滴——”
聲音愈發劇烈。
這時,蘇明安聽到了腳步聲,他側頭,看到一名黑髮飄揚的少女。
——朝顏。
她用着一種複雜的眼神望着他,胸口上的十字架吊墜隨着熱風而動。在時間線的終末,她出現了。
“朝顏,我們見過吧?在重置之前。”蘇明安說。
“……見過。”朝顏終於不再否認。
神靈的世界大回檔,是將一切復位至第一天,包括所有npc的狀態也會回到第一天。哪怕記得小蘇回檔的蕭景三、蘇文笙,也會以爲那是第一天。除了神靈,不會有人記得重置前的世界。
“但你爲什麼會記得?”蘇明安說。
朝顏只是微笑。
——直到現在,蘇明安依然看不懂她。
“你爲什麼……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蘇明安說。
朝顏伸手,抹了抹臉上隱約的淚。然後,她的笑容綻放着,就像一朵火中枯萎的鮮花。
“因……爲……我……”她的語聲止步於此,她搖了搖頭,只是重新綻放着微笑。
“滴滴滴——滴滴滴——轟——!”
炸彈由內而外地爆炸,血肉翻卷,炸成猩紅色的煙花。
蘇明安碎在了地上,他破碎的半個頭顱與聖白的地面貼在一起,預言石壁旁的焦枯鮮花落於他掉落的眼珠。
隱約的黃昏透過烈火的縫隙灑在他的半截身軀,像是逐漸消弭的海邊浪花。
入夢的蝴蝶死於夢境的終末,枯萎的鮮花爲其送行。
火焰彌天,花朵燃盡。
……
——少女感到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
在第一次的旅程中,神靈並不瞭解蘇明安,祂想用利誘的方法,讓蘇明安答應成爲祂的大天使。那時的塔,第一天就可以開放,不需要等到第五天。….
於是,蘇明安在副本第一天就開啓了第一座塔,急速接觸了都市守護部、舊日教廷,在第二天就走到了預言石壁前。
世界重置,一切迴歸最初,827年2月3日。
在第二次的旅程中,少女隱隱感覺到了世界開始發生參差。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自幼能看到世界的因果線,她能感知到世界發生了一次重置。這種重置會讓世界不穩定。身爲能看到因果線的人,她覺得自己有責任阻止這種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