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行爲會上癮,是在她十四五歲的時候嘗試的。但她沒錢買消炎藥,後面就停手了。
但此時,久違的寂靜再度傳來,她沉默於逐漸遞增的痛覺中。
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感覺自己在正常呼吸着,而不是眼前蒙着一層灰暗的色調,亦或是一層扼制呼吸的面罩。
像是迴歸母體的擁抱,周圍滿是水的質感,耳邊朦朦朧朧恍惚一片。
……
【你們沒注意嗎?她其實在直播的時候,有時候會突然情緒不正常,就跟犯病了一樣,雖然很快又會恢復笑容。】
【現在想想,好可怕,她不會真的有病吧……】
【年輕人承受能力不行,嘖嘖。】
【封神榜又添一員。】
蘇洛洛望着漂亮的晚霞。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只要自己站在黑霧中,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就能看到格外純淨的晚霞。因爲它隔着一層黑霧,看上去越發亮眼。
“蘇洛洛,你……”疊影準備吐出誘惑之語。
“——你是誰——”
“果然她就是侵略者的走狗……”、“還好在這裏逮到她了……”、“快殺了這個魔王……”聲音漸漸瀰漫。
【因果網只差收尾了,她不能提前說出真相。這應該算是“成長”吧。】
【髒】、【雞】、【垃圾】、【人渣】、【噁心的病人】……詞彙在她的腦中繚繞,她已經做了幾百個噩夢。夢見自己脫光衣服站在聚光燈下,文字齊齊朝她涌來,刺穿了她。
她不可否認,疊影的話很有吸引力。她若是點頭,不會損失任何東西,而搖頭,迎接的就是肉眼可見的……末路。
她朝着疊影高聲大喊。
……
她睜着眼睛。
“唰!”
“可是,幾億個人的爸爸媽媽,都會難過的。”蘇洛洛說。
這一下,讓此前的一千個一萬個惡意猜測——都一瞬間得到了“實錘”。
誰在乎呢。
這一刻,望着鋪天蓋地的惡言和少數的善意,少女終於明白了什麼東西變化了——是名爲成熟的糖衣一點點覆蓋在了自己身上,是名爲僞裝的東西一件件大衣裹住了自己。
人們穿着軍方的鎧甲和道袍,盯着黑霧裏的她,眼裏滿是厭惡。
照片是黑白色的。
“……要加入我嗎?蘇洛洛。”疊影輕聲說着:“你要拯救的人,就是這麼一羣二極管般的傢伙。他們不管事實真相,只關心神靈和上位者的喜好,只要能討好神靈,不管什麼言語都能說出口。”
從那間公寓逃走了。
……爸爸媽媽?
“你的爸爸媽媽不是不在了嗎?”疊影說。
長髮女人槍尖直指黑霧,指向蘇洛洛身邊的疊影。
黑霧裏,蘇洛洛擡着頭,與疊影對話着。
無人迴音。….
——她望見了密密麻麻的軍隊。
“——爲什麼要幫助魔王!!!”
“小時候,親戚們憐憫地看着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買到大房子,但我現在,可以住很大很大的房子了,它叫舊神宮,比世界上的任何房子都豪華……”
晚霞就沒有了啊……
“祝你生日快樂……”
【……我只是個膽小鬼。】
……
“擡頭看看吧,蘇洛洛,星辰大海要比他們深遠得多,你頭頂的宇宙纔是一切的終極,這些聲音終究會淹沒在千萬年的塵埃裏,甚至不及一枚行星的千萬分之一。”
是啊,她是個膽小鬼。
天際陷落了一抹夕陽血色,傍晚了。
身爲軍方將領,艾葛妮絲要作最後的確認,畢竟她是軍方將領,她要確認這星空影子到底是不是侵略者,確認蘇洛洛是不是被冤枉的。
“祝伱生日快樂……”
她這樣拒絕了疊影。
“可是這樣的話……爸爸媽媽會難過的。”
“我還會……對了,我還會做流沙麻將。我會做不翻車的流沙麻將,我會好好地剪裁圖片,少放點雲母粉,油也不會漏……”
……
“你所幻想的世界,根本沒那麼美好。你一心想要融入的互聯網,其實比任何地方都恐怖、都骯髒。”
……
她參與了什麼嗎?又見證了什麼嗎?是多麼狂亂的命運鐘聲在這一刻敲響?它該發出何等悅耳之聲?
呲呲,呲呲。
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賭贏了,疊影果然來誘惑她了。
房間靜謐。
也許她應該用力推開疊影,說自己拒絕升上高維。也許應該爆發自己的情緒,大哭起來。也許她應該說出真相,把這些天的痛苦發泄出來。
在看到疊影的第一眼,蘇洛洛很激動——她把自己置身於這麼悽慘的處境,就是爲了見到疊影,與疊影對上話,從而判斷因果線的變化,進一步推測出疊影的位置。
——【笑容】。
心臟在微微鼓脹着,像壓着什麼。她流不出一滴眼淚。
【妙!這樣就合理了,身材確實不錯……】
因果線繃得筆直——到底是什麼東西,正在如花一樣盛開,結出果實?
“嚓,嚓,嚓。”
不是因爲拯救世界的榮譽,不是因爲神明的青睞,不是因爲幾十億人類的感謝——僅僅只是因爲……
不可以停下。
“……如何?”疊影耐心地詢問她,像一位諄諄善誘的大哥哥。
她逃走了。
……其實她與死亡,有的時候,只隔着一個媽媽。
……
【魔王聽了,只是淡笑,聽不出情緒。】
蘇洛洛仍然要繼續直播。如此龐大的負面情感朝着因果線的這一端襲來,她要觀察疊影那邊的反應。….
——原來是軍方發現了她的位置,追捕過來了。
在蘇洛洛茫然的眼神中,疊影將手攙扶着蘇洛洛,故作親暱姿態:
“你們……都說她是魔王嗎?任何我們做過的事,都比不過神靈的一個眼神嗎?”
“割完後,刀會消毒,我會好好消炎,也會貼上創可貼,總之不會出現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