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玩家的影像都不同,影像沒有直接進入畫面,而是閃爍出一行白字:
……
【你將死於天空。】
……
頓時,影廳內一片寂靜。
水島川空坐在陰影裏,看着這行白字,睜大了眼睛。
……死於天空?這行白字說蘇明安將來會死,難道蘇明安最後真的輸給了她?
即使她嘴上不說,心裏卻不得不承認,她對蘇明安是有懼怕的。
她也曾無數次想過,倘若有一天他們正面對上,是她失去一切,還是她能夠戰勝心底盤踞已久的陰霾?
她已經可以確定,水島川晴死於蘇明安之手。但冷靜下來後,她認爲以蘇明安目前表現出來的一切,他大概率是防守反擊導致了水島川晴的死,水島川晴是自尋死路。
技不如人,她本不該報以憎恨。人類未來早就係於某人一身,她也不該報以憎恨。但親人之死,不得不恨。她始終矛盾,不知自己是該恨還是不該恨。
她想起在第十世界開始前,老闆兔對她一人說了悄悄話。
【——水島川空,由於你的特殊身份,我可以告訴你第十世界的一個祕密。】
【——主辦方,伱們居然可以在副本開始前泄露信息?】
【——只是不能插手副本罷了。對特殊身份者泄露部分信息是【規則】允許的範圍內。像諾爾·阿金妮的守望者特殊身份,他不也可以在副本開始前得知信息嗎?】
【——那麼,你們想告知我什麼?】
【——第十世界是一個很特別的副本,你可以用盡你所有的“能力”,去嘗試“破局”。】
【——就這一句話?】
【——還有……】
……
水島川空沒有再回憶下去。
影片已經開始播放。
與其他玩家清晰的影像不同,蘇明安的這個影像有些模糊,看不清背景,就連人的五官看起來都很模糊。
影像中,一個全身漆黑的牧師向前走,朝着蘇明安單膝跪地。
鏡頭看不清蘇明安的表情。只能望見他穿着一身潔白的神職人員衣袍,頭上的水晶冠冕閃爍着輝光,無比耀眼。
“他們都說您是神明,您真的是神,對嗎?”牧師問道。
“……是。”蘇明安說:“我是神明。我會,救贖你們所有人的靈魂,記住你們所有人,拯救你們所有人。”
牧師笑了出來:“那真是太好了。”
他捧起蘇明安的衣角,虔誠一吻。
一瞬間,玩家們震驚的聲音轟炸般地在影廳內響起:
“……我靠!蘇明安真的是這個世界的神?”
“之前那個倒立尿尿的兄弟,你不用倒立尿尿了,還真給你預言對了,蘇明安還真是神。”
“蘇明安!你既然就是神,別整你那破死亡結局了,趕快抹除啊!”….
蘇明安坐在椅子上,表情嚴肅。
……不對。
……他不可能是神。他與神靈面對面交流過,他不能操縱神靈。
影像上的蘇明安告別了牧師。他一步一步地向漆黑的方向走,他的背後似乎有無數人,但都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色彩,讓人看不清晰。
“誰都沒有錯。”
“走下去。”
似乎有很多人在背後高喊他,似乎有很多人試圖伸手抓住他,但他的視野裏已經沒有這些人了。
他吞下了什麼東西,然後縱身一躍,朝着漆黑的背景衝去,彷彿有云層與他錯身而過。玩家們隱約能聽到有男人在高呼,有少女在嘶吼,有老人的吶喊,有各色各樣的聲音,像背景音一樣在耳邊交疊迴盪。
所有玩家安靜地旁觀這一幕,心頭被這些聲音震顫着,沒有人說話。
“轟隆——”
一聲雷鳴般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下一刻,黑色席捲而來,淹沒了全部的視野。包括那一身聖白的蘇明安,他陷落於龐大的黑暗中,身影像一滴水融入了墨中,徹底消失了。包括那些呼喊他的聲音,也在同一時間歸於寂靜。
最後,鏡頭轉換,灰濛濛的早春,小雨零零碎碎下着。
一座巨大的墓地坐落在灰暗的天空下,當漆黑的墓碑出現在鏡頭裏的一剎那,牛毛小雨瞬間變成了磅礴的傾盆大雨。
畫面稍顯模糊,但能看出,有無數手持黑傘的人沉默地站在墓碑前,手捧鮮花。墓碑上似乎刻着一個名字,撰着記載生平的小字。
影像的最後,只剩下一句不知是誰的呢喃聲:
“因爲他死了,所以不會有人把他拉下來了。”
“這樣一看,確實是永遠的神了。”
呢喃聲很低,很快消散了。
“啪嗒,啪嗒,啪嗒。”彷彿電影散場,影像廳的燈光亮起,熒幕上再也沒有新的畫面,影像結束了。
玩家們仍然坐在座位上,有人想要說話,卻又說不出來。
……影像裏,第一玩家死了?
他們盯着已經結束的影像,久久不能回神。
之前看到艾葛妮絲的死亡影像,他們不感到意外,因爲榜前玩家的死亡已經有過先例。看到路夢的死亡影像,玩家們更是毫不意外,畢竟路夢只是普通玩家。
在這種危機四伏的遊戲裏,任何人都不能打包票自己能活到最後。
但看到第一玩家的死亡影像時,所有人心中頓時被一種“不可能”的情緒充滿,他們下意識排斥這種可能性,像是看到了一場極其荒謬的荒誕戲劇。即使畫面擺在眼前了,仍然無法相信。
“假的吧。”艾葛妮絲低聲說。
“我不相信。”路夢搖頭。
……他一向戰無不勝,他怎麼可能會死呢?
……他從來無所不能,他怎麼可能會死呢?….
長達五個月的激化,早已讓人們心中留下了“第一玩家不可能失敗”的思想烙印,即使讓他們去明白,第一玩家也是會死的,他們也下意識想抗拒這種結果。就像原始時代的人類不相信神會死一樣。
一個十九歲的孩子,但他身後的那些光輝那些榮譽,把他的平凡遮蓋在光下,距離他太遠的人只能看到光輝,誰也看不見平凡下那份他自己的靈魂。人們都願意相信他,他也主動承接着這些信任,但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