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這就去。”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這兩個從前就對季萍兒忠心耿耿的丫頭可當頭等大事去辦了。當日下午,荷花就找來了六個精明能幹的小夥子,其中有一個還是上過戰場的斥候兵,因東泫與北渚休戰,才放了回來種田的。

    冬春也在村兒頭破廟見了他們幾個,十分滿意,悄悄吩咐了跟蹤何敏語是爲了何事,便讓他們仔細跟着。

    何敏語卻渾然不覺,那日回來仍舊對自己的妻子訴說衷腸,百般討好。季萍兒強忍着心中的噁心,虛與委蛇,好不容易熬到晚間就寢,她卻看着枕邊鼾聲連連的何敏語,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何敏語像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跟季萍兒說了要去縣城找幾位年兄聯詩作對,就開開心心地出了門。他心裏想的是,蘇雲珏昨兒個又賭輸了,爲了籌賭債,那蘇雲珊又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正好可以以金錢利誘,即使她再不願意也好,都已經山窮水盡了,還裝什麼貞潔烈女?還不如安心當個外室,過兩年爲自己生個一兒半女的,姓了何,也算他給老何家留下一點香菸了。

    這裏何敏語意氣風發,卻是一點也沒發現,打從他出了季家大門,身後就綴上了尾巴,自個兒還在那美呢。

    而蘇雲珊這裏,昨夜又是一夜未眠。

    她好不容易東拼西湊地才把他之前欠下的賭債給還清了,這才幾天,又欠下了一筆鉅款。八十兩,她現在上哪兒去弄這八十兩?她認識的所有人都被她借怕了,能偷的所有人家也都偷遍了。從前也許人家是看她可憐,她去偷東西,別人也大多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人家憑什麼總當冤大頭呢?最近一段時間,她因爲偷東西,挨的打還少嗎?

    看蘇雲珏又跟個鵪鶉一樣蹲在牆角,蘇雲珊絕望哭喊:“你……你怎麼又這樣了?打從爹孃過世了之後,你給過我一天好日子過嗎?爲什麼你就戒不了,爲什麼?我恨不能剁了你的手!啊啊啊!這樣的日子我還要過到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你倒不如死在外頭,別再回來了!!”

    瞧着姐姐又這樣了,蘇雲珏不敢攔着,心說還是等她哭夠了吧,這會子我說什麼錯什麼。

    蘇雲珊絕望地哭了快一個時辰,纔好不容易平靜幾分,蘇雲珏就忍不住道:“姐姐,我的好姐姐,你難道忍心看着我去死嗎?他們說,若是沒有錢還,就讓我……讓我剁了手腳。哎呀,姐姐,這可不行啊,我還沒有娶妻生子呢,你也不忍心看着咱們家絕後不是?”

    蘇雲珊已經哭得沒有力氣了,只是狠狠瞪着蘇雲珏,眼神裏面滿是怨毒。蘇雲珏像是早就已經習慣了似的,一點兒都沒當回事。

    “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你是有辦法的,對不對?每一次……每一次你都能弄來銀子的。我瞧着,前幾日你穿的那幾身衣服也是挺好看的,放在哪裏了?怎麼我只見你穿過一次就再沒見過了?

    你瞧你,不過是個農家婦女,穿得那麼光鮮幹什麼?害我還以爲你成了誰家的姨太太呢,哪知道只穿了一天……

    哎呀,我還是覺得你穿這一身補丁落補丁的粗布衣裳順眼,要不幹活兒的時候多補得勁兒啊?是不是?

    那衣服……既然穿不着了,姐姐,你倒不如拿出來,典當了去,也好讓我拿些銀子給人家,先填上點兒窟窿,你也不想讓他們來把咱們家的房子砸了不是嗎?”

    蘇雲珏叨叨叨說了一大堆,嬉皮笑臉地求着蘇雲珊,真真是連個臉皮都不要了,蘇雲珊氣急了,拿食指點着他,卻也只是“你你你”了半天,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還說什麼呢?這麼多年,該罵的都罵了,該咒的也都咒了,除了自己氣得不行,哪裏又起了半點的效果。

    這蘇雲珏素來知道自己作爲姐姐,很是在意爹孃留下來的房子,每一次他一說房子的事情,自己就沒有辦法。

    少不得,這一次妥協的又是蘇雲珊。

    她站起了身,搖搖晃晃往門口走去,只留下一句:“你好好給我躲着,別讓苟爺他們再找到你。我可沒錢給你抓藥看傷。”

    蘇雲珏忙站起來,歡蹦亂跳的:“姐姐,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躲着。姐姐真好,我就知道姐姐不會不管我的。”

    走出了家門,蘇雲珊又有什麼辦法?她像失了魂魄似的,在村兒子裏的羊腸小道上徘徊。間或走到人家兒門口,驚動了看門的大狗,犬吠聲也沒驚嚇到她。

    這一路上,蘇雲珊什麼都沒想,又似乎什麼事兒都想起來一點。當年,爹孃還在的時候家裏頭雖然不富裕,但守着幾畝農田,也餓不死。有時候,爹爹進山打獵,抓到了野雞,娘就會燉上一碗熱熱的雞湯。

    孃的手藝一向很好,雞湯喝進了嘴裏,香在了心頭。那滋味,只怕這一輩子也再難尋回了。

    想,她今年也年逾二十了,同齡的姑娘們哪一個不是已經兒女環繞?這十里八村兒的,又有幾個人活得像自己這樣不堪?

    好累啊,好不甘心啊……來這世界一遭,這都是爲什麼呢?瞧着別人都能有幸福的生活,偏自己這樣……

    淚眼朦朧,蘇雲珊一擡頭,便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蘇大海家門口。

    站在這裏,蘇雲珊已經止住的眼淚又決堤似的流,喃喃自語道:“蘇小姐,當年月河鎮上一見,已經好些年了,你是不認識我了吧?呵,也是,我如今是個什麼什麼嘴臉?哪裏還有當年的模樣?倒是你,越發高高在上,我卻是連跟你說句話都不敢了。

    可說的是呢,我這樣的人,何故沾惹?我躲着你,就算是不枉當年相識一場了……”

    蘇雲珊又站在蘇大海家門口看了一會兒,卻是搖搖晃晃地走遠了。

    門裏頭起夜的蘇明可把蘇雲珊的話聽了個真真切切啊。好傢伙,他方纔起夜,要回去再睡的時候聽見門口有人說話,還以爲見了鬼了,誰知道竟是蘇雲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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