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土法造大明 >第50章 誰沒怨氣啊!
    同樣的楠木盒子,同樣的絲綢,同樣大小大的玻璃,朱見深就這麼雙手捧着走進了掌管大明十幾年的老天官、吏部尚書王直老太師的家門。

    其實就是同一個楠木盒子,連裏面的絲綢和用來墊襯的錦帕都沒變,朱見深給自己的皇叔父景泰帝朱祁鈺陛下送完玻璃之後,順手又把盒子拿了回來。

    畢竟,一個楠木盒子還是挺值錢的。

    老天官王直正躺在躺椅上,曬着太陽,蓋着一牀錦被,周圍還有一圈薄紗屏風圍着,旁邊放着一個小茶几,紅泥小爐的炭火燒着一壺水,旁邊嫋嫋的水汽,帶着些許溼氣,讓朱見深不由的有些羨慕……

    這要是自己這個歲數也能這般逍遙,多好?

    “學生朱見深見過老太師……”

    王直微微的睜開眼,看了一眼朱見深,從錦被裏伸出手,擡手指了指旁邊的錦墩。

    一個俊俏的侍女走過來,端着錦墩往朱見深的身邊挪了挪說道:“殿下,老爺讓您隨便坐……”

    朱見深看了旁邊一共只有倆錦墩,心向我隨便坐能坐那裏?

    看了一眼,有心讓自己的萬姐姐坐下,可想了想面前的老天官,還是算了,只得歉意的看了一眼身後站着的萬貞兒。

    轉頭看向老天官,朱見深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想到中國自古有句話叫擡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還是送禮的笑臉人?於是笑着說道:“老太師,學生這回來冒昧打擾是想着送您一樣寶貝……”

    王直卻是眯着眼,一指茶。

    那個俊俏的侍女急忙過來拿起咕咕嚕嚕開着水的水壺,衝了一壺茶,然後倒了兩杯,將一杯遞給王直之後,這才又重新端了一杯熱茶,俏聲的說道:“殿下請品茶……”

    看看人家這架勢!

    在來的路上,朱見深就從萬貞兒那裏知道了一些這位老太師,老太保,老天官的所作所爲——永樂帝初年的進士,宣宗實錄的編撰者,歷任禮部侍郎,正統五年的時候,甚至差點入閣,後來因爲得罪了楊士奇才被調到吏部,從此開始執掌吏部。

    自己老爹腦袋糊塗,不蒸饅頭爭口氣,御駕親征土木堡的時候,王直老爺子就是留守重臣之首,而後于謙也是得到他的支持,才能成爲大明救時宰相的。更是他立主景泰帝登基,也是他主張迎回自己老爹的,而他更是反對景泰帝重立朱見濟爲太子的最大大佬……

    甚至爲了照顧年老的老天官,景泰朝專門爲他又增設了一個禮部尚書來輔佐他,比如現在的禮部尚書王翱,以及王翱之前的何文淵!

    所以,你看看,這麼一位大佬,爲了朝政的穩定,怎麼着也得是……沒入閣!

    所以說,太祖那句話說得對,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都容不下中間派!

    其實這句話的潛在意思就是對於左派和右派來說,你中間派何嘗不是第三派?

    就像是現在,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無論是景泰帝,還是太上皇你都得站一邊,結果現在你王直,想幹什麼?

    越看這老天官,朱見深就越是眼熱,甚至覺得眼前這個老頭子比他身邊的侍女都要耀眼。

    “送得就是你說的那個玻璃吧……”

    王直輕輕的說道,雖然聲音不大,可是卻連貫清晰,顯得中氣十足。然後笑了笑繼續說道:“最近這北京城裏可都傳遍了,太子殿下的大名怕是早就成了街頭巷尾茶館裏的主角嘍……”

    朱見深苦笑着說道:“還不是那些御史們胡亂彈劾我,我小孩子氣忍不了,就反駁了幾句……”

    “你那可不是孩子氣!”

    王直老爺子將自己手中的茶盞遞給那個侍女,然後才說道:“彈劾你那件事,其實也算是對你的一個考覈,身爲太子,真的以爲和和氣氣的就能當的?”

    說道這裏,他的神情微微的緬懷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當初宣宗章皇帝陛下就說過,太子就是儲君,儲君也是君!世間哪裏有什麼和和氣氣的太子,當初宣宗爲皇太孫的時候,可也不是那安分的人……”

    呃——

    朱見深有點不太明白,這老爺子提自己爺爺幹什麼?

    難道說人老了,就喜歡跟人追憶往昔?

    “老太師,學生……”

    王直卻是把錦被給掀起一半,伸出手,擺擺說道:“不要稱學生,你這麼叫,老夫可受不起,這太子太師,雖然說有以道德輔導太子,謹護翼之,但是,殿下覺得老夫還能翼護得了誰?”

    “景泰二年,陛下以老夫年老,讓巨川爲禮部尚書輔佐老夫。”(何文淵,字巨川,景泰二年任吏部尚書。)

    “景泰四年,東園兄離去,是王翱接的吏部尚書。”

    “現在呢……”

    “簡齋以閣老、太子少保,謹身殿大學士兼東閣大學士的身份,任吏部尚書!”

    “你覺得,老夫還真的能當太子太師麼?”

    “大明太宗文皇帝以後,這……不過是個加銜而已!”

    朱見深從這話裏聽出樂許多,當然這得益於他跟這個世界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觀,比如政治觀點,就沒有什麼政治品德,抱負之類理想的東西。

    無非就是政治利益而已。

    世間豈有三位吏部尚書之事?

    那麼吏部聽誰的!

    另外,聽聽老太師說得這些人,都什麼資歷,人家都入閣了。自己呢?當年有楊士奇阻攔,沒有入閣,誰成想,這一別就是一輩子!

    試問,大明的文官,誰不想入閣?

    要說老爺子心裏沒有點怨氣,誰信!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看來,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演技了!

    朱見深聽到這裏,不由的就哭了起來,雖然沒有淚,但是用長長的袖子一遮掩,誰能看得到?

    “老太師說的這話,折煞學生而已,學生只是覺得老太師德高望重,有了好東西,首先要孝敬給皇叔父、父皇還有太后她老人家,剩餘的遍數朝中衆位大臣,唯獨老太師歷經數朝,貌似平易,而溫厚和平,淳樸之習,猶未全漓。文章不務勝人,惟求當理,您的這種品格,是學生爲之欽慕的,而且讀老太師之文,長長感覺其文汗漫演迤,若大河長川,沿洄曲折,輸寫萬狀,但又典雅純正,有宋元之遺風……”

    偷偷的看着老爺子撫摸着自己長長的鬍鬚,朱見深心知,自己拍對馬屁了,繼續說道:“老太師您也知道學生的處境,學生心裏苦,只能寄情於文字之中,流連於商賈財貨之間,老太師的文更是讓學生忘記現實,徜徉在聖人言語的教誨之中,恍恍惚,時日便過,得求心安……”

    “既然老太師覺得要避嫌,那學生這便將玻璃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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