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劉協 > 第189章 反客爲主
    衛固返回正院,來到前庭。

    廊下的衛覬見狀,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來。

    衛固未語先笑,和藹可親。

    “伯儒,你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竟等了這麼久?”

    衛覬哭笑不得,只好敷衍了幾句,隨即提起正事。

    “伯父,太守王邑一去不復返,天子卻親率大軍將至,誤會怕是已成。於今之計,唯有主動迎駕,以免覆巢之禍。”

    衛固一聲長嘆。“是啊,我也正爲此擔心,只是一時無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我父子讀書少,不知禮,如今身負惡名,已無力辯駁。萬一君前失禮,罪上加罪,奈何?”

    見衛固有悔罪之意,衛覬如釋重負,連忙主動請纓。

    衛固正中下懷,虛情假意的鼓勵了幾句,便委託衛覬見駕請罪,希望天子能給個解釋的機會。

    衛覬不敢怠慢,匆匆離去。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外,衛固、衛平便相視而笑。

    片刻之後,衛固擺擺手。

    “子均,命人殺牛宰羊,我要大饗士卒,準備迎戰。大戰將至,若能擊退小皇帝,不僅能保住衛氏的產業,更是光宗耀祖的好機會。”

    他負手冷笑。“亂世之中,兵強馬壯者爲王,讀書空談有什麼用。”

    衛平心中歡喜,奉承了幾句,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

    ——

    “公達,奈何?”

    看着遠處高聳的塢堡,劉協眉頭緊鎖,心情莫名的焦灼。

    荀攸搖搖頭。“強攻難以得手,非三五日可下。”

    劉協深吸一口氣,又輕輕地吐出來,反覆幾次。

    荀攸說的是事實。

    衛氏大宅看似是一座普通的莊園,實際是一個堅固的保壘。尤其是主堡,高大堅固,不亞於府城,僅憑簡單的雲梯是拿不下來。

    即使是雲梯,也需要時間打造。

    伐木,打造軍械,攻城,五天內拿下主堡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拿不下主堡,只拿下外圍的莊園,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

    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糧食藏在哪兒。

    沒有糧食,要這莊園何用?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劉協明白了範先爲什麼不攻擊楊奉。

    鹽池的確是錢池,但再多的鹽也無法代替糧食。衛固、範先等人堅壁清野,收縮兵力,將所有的糧食都藏在堅固的塢堡中,要讓他無糧自潰。

    這是針對朝廷缺糧的現實而設的一計,簡單而有效。

    面對這樣的情況,他縱有三萬步騎也無計可施。

    他只剩下不到兩天的口糧。

    如果按標準口糧配額,只有一天。

    將希望寄託在楊奉身上是巨大的失誤,怨不得人。

    考驗荀攸的時刻到了。

    “不過陛下不必擔心。”荀攸平靜如初。“請降的人很快就到,陛下只要應付得當,糧食唾手可得。倒是民心,陛下不可掉以輕心。”

    “民心?”劉協轉頭看向荀攸。

    荀攸微微頜首。“陛下,河東雖經劫掠,尚有百姓數萬戶,衛、範不過其中一二。就算是衛範之中,也並非所有人都願意附逆。陛下平叛,誅其首惡即可,萬萬不可牽連無辜,墮郭圖彀中。”

    “你確定郭圖在此?”

    “皮肉之傷易復,折齒難再生。無驚天之功,他有何顏面回鄴城?”荀攸嘆了一口氣。“慕虛名而處實禍,以私仇而害公義,郭圖之罪不可赦也。”

    劉協將信將疑。

    不能說荀攸說得沒有道理,但他的私心同樣很明顯。

    他不贊成對以衛範爲代表的河東大族下重手,甚至不建議族誅衛、範這樣的叛逆。

    只誅首惡,能解決問題嗎?

    “陛下,衛氏有人請降。”一個虎賁郎快步走了過來,躬身行禮,雙手遞上一份名刺。“來人自稱衛覬。”

    名刺上寫着“河東安邑衛覬,字伯儒,問起居”,字跡端正嚴謹,頗有功力。

    劉協忍不住又看了荀攸一眼。

    這麼準?剛說會有人請降,人就到了。

    荀攸淡淡的說道:“來人或是爲人所欺,或是有意詐降,觀我虛實,施緩兵之計。陛下可隨機應變,不必急於一時。”

    劉協點頭贊同,示意虎賁引衛覬來見。

    趁着衛覬未到,劉協問一旁的蔡琰道:“令史認識這個衛覬麼?”

    蔡琰停下手中的筆,欠身說道:“他是先夫胞兄,字伯儒,又字伯覦,頗有才學。因少失怙恃,持家有道,頗有才幹,是個務實之人。依臣淺見,他不敢有欺君之心,卻有被小人所欺的可能。”

    “你歸寧陳留,與他有關嗎?”

    蔡琰眼皮微顫,偷偷地看了劉協一眼,隨即又收回目光。

    “臣歸寧陳留,是因爲夫亡而無子,與衛氏無關,更非季伯之過。”

    劉協沒有再說什麼。

    他之所以發問,並不是想爲蔡琰討回公道,而是想試探蔡琰的態度。

    如果所有人都和荀攸一樣,反對清洗河東大族,他就不能太簡單粗暴的推行自己的理念,以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蔡琰的回答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她站在荀攸一邊。

    ——

    衛覬唱名而入,身如折磬,行參見大禮,一絲不苟。

    劉協暗自點頭。

    此人對禮儀很熟悉,絕非粗魯無知之輩。

    能讓蔡邕嫁女兒的人家,的確也不太可能是土豪這麼簡單。

    “擡起頭來。”

    “唯。”衛覬再拜,直起身,擡起頭,平靜地與劉協對視,不卑不亢。

    衛覬四十左右,面白少須,相貌端正儒雅,只是目光敏銳,透着一絲精明,與普通的讀書人不同。

    “你是與衛固是何關係?”

    “衛固乃是衛氏家主,覬之族父。”

    “你來請降,是奉他之命?”

    衛覬不緊不慢地說道:“覬來見駕,的確是奉族父之命,但並非請降,而是辯誣。”

    “哦?”

    “衛氏雖寒族,自曾祖衛暠以儒學名世,得孝明恩澤,葬於河東,數世以耕讀傳家。太尉奉陛下詔書,持節安撫河東,族父盡地主之誼,多有協助。不料爲人所誣,陷於悖逆,誠惶誠恐。聞天子駕臨,覬冒昧請命,願陛下明察。”

    說完,衛覬拜倒在地,連連叩頭。“若蒙陛下恩准,覬願與首告者對質。”

    劉協嘴角輕挑。

    人才啊,反客爲主,倒打一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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