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劉協 > 第390章 相見不歡
    離開陽曲縣,進入原平縣境,就算是離開了太原郡,進入了雁門郡。

    雁門太守府的相關掾吏收到消息,趕到郡境來迎接。

    看到那些雖然是文官,卻面色微黑,孔武有力的掾吏,臧洪再一次理解了高誘爲什麼說他是武夫。

    雁門是邊郡,太守的主要職能就是守邊,是名符其實的郡將。

    越過句注山上的長城,就算是出了塞。

    實際上,句注山以北的諸縣已經荒廢,處於無人管理的狀態。年初天子大破鮮卑,鮮卑人聞風遠遁,雁門郡才恢復了一些生機,隨着諸縣縣令長陸續到職,雁門郡的轄區也跟着恢復。

    正是夏季,句注山上草木幽深,讓臧洪焦灼的心情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與掾吏們見過面後,臧洪沒有多作停留,徑直趕往美稷。

    七月初,臧洪到達河曲。

    站在津口,再見大河,陳容心情很激動。他就是在這裏遇到陳宮,然後隨陳宮返回冀州。

    河上有幾隻船,正由大河轉入湳水。船工們喊着號子,齊心協力,逆流而上。

    “那是送到美稷的糧食嗎?”臧洪好奇的問道。

    渡船上的艄公抱着竹篙,蹲在船頭,一邊啃着乾糧,一邊說道:“不僅是糧食,還有蔬菜和布匹,從河東來的。每隔幾天就來一批,習慣了。”

    “河東來的?”臧洪皺着眉頭。“千里迢迢,逆流而上,真是浪費人力、物力。”

    稍公轉頭瞅了臧洪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君子是關東來的吧?”

    臧洪拱拱手。“我是徐州廣陵人。”

    “徐州?”艄公有些茫然,顯然並不清楚徐州在哪兒,更不知道廣陵有多遠。不過他很快就回到了正題。“既是關東人,那就不意外了。你真以爲那些人是做虧本生意麼?”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艄公舔掉手上的餅屑,站了起來,拿起竹篙,撐船入河。“若是隻算他們運貨來,的確是不合算的。若是算上回程,那就不一樣了。一船菜蔬換一船皮貨,運到河東,價格要翻上幾倍。若是運的布匹,那就更值錢了,這一趟生意就能喫一年的。”

    “布匹這麼值錢?”

    “當然,尤其是這夏天,穿皮襖多熱啊。”艄公哈哈一笑,扯扯身上半舊的布衫。“上次有個匈奴貴人在此渡船,看中了我這布衫,硬是要用一件小皮襖與我換。嘿嘿,我看他可憐,便將去年剛穿了一次的布衫換給他了。那件小皮襖託人帶到河東,一家三口的過年衣服都有了。”

    臧洪將信將疑。“不瞞老丈說,我剛從河東來,可沒聽說有這麼多的生意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稍公嘿嘿笑道:“我也沒去過河東。再過幾年,攢足了棺材本,把這船交給小兒子,我說不定能跟着船去河東看看。再怎麼說,那也是皇帝的都城不是。”

    臧洪與陳容交換了一個眼神,無聲而笑。

    河東算什麼都城,既沒有皇宮,也沒有大城,連天子、大臣都不在那裏,也就是有個空名而已。

    過了河,臧洪重新上馬,沿着湳水河谷上行。一路上,他看到了來來往往的船隻,上面都裝滿貨物。兩岸草地如蔭,卻看不到太多的牛羊,反倒是遠處的山坡上時常能看到一羣羣的牛羊。

    臧洪好奇,在路邊休息時,問偶遇的路人。

    路人聽完,打量了臧洪一眼,帶着幾分不屑。

    “足下關東來的吧?”

    臧洪聽了,不免疑惑。他聽類似的話不止一次了,這裏的人似乎對關東人有一種天然的敵意。

    “爲何如此說?”

    “只有關東人才會問這樣的問題。”路人伸手指指。“本地人都知道,夏天放牧要到山裏,冬天纔會回到平地,這樣才能讓牲畜一整年都有草喫。若是貪圖方便,夏天將這裏的草喫光了,冬天沒草料,牲畜就要餓死了。”

    臧洪恍然。

    路人起身,搖搖頭。“這些關東人,啥也不懂,也不知道來這兒幹啥,浪費糧食麼。”

    臧洪、陳容面面相覷。

    ——

    循湳水上行兩日,臧洪到達天子御營。

    看着面前的稀稀拉拉的幾十個帳篷,臧洪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當,走錯了路。

    就這麼點人,會是天子御營所在?

    他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一個少年騎士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左手持弓,右手搭箭,飛馳而至,一箭射入河水之中。一個少女策馬衝入河水,馬蹄踢起雪白的浪花。少女也不下馬,在馬背上彎腰舒臂,撿起箭矢,箭上赫然有一條大魚,正用力甩着尾巴,水珠四濺。

    “陛下好射藝,一箭命中。”少女騎士策馬回到岸邊,大笑着說道。

    臧洪一驚,眼前這少年騎士竟是天子?

    劉協也看到了臧洪,撥轉馬頭,緩緩走了過來。

    臧洪、陳容連忙上前行禮,報上姓名。

    劉協打量了臧洪兩眼,點了點頭。“見過雁門郡的掾史了?”

    “見過了。”

    “去過太守府了麼?”

    “還沒有。”臧洪說道。

    雁門太守府在句山注東北的陰館縣,他沒有去,直接西行來到了河曲。

    “那就不用去了,朕打算將雁門郡治轉到平城。”劉協翻身下馬,看了一眼臧洪,笑道:“不愧是將門子,很威猛,只是不知道武藝如何。”

    他坐在馬背上時,可以居高臨下看着臧洪。下了馬,卻是臧洪高半個頭。

    臧洪皺了皺眉。對將門子這個稱呼,他並不喜歡。

    “陛下,治國當以德,而刑次之。”

    劉協揚揚眉,剛要說話,馬雲祿走了過來,正好聽到臧洪的話,不禁輕笑了一聲,帶着些許不屑。

    臧洪眉頭皺得更緊。

    天子無威儀,天子身邊的人也沒規矩。

    劉協看得真切,卻不說破,淡淡地說道:“知道朕爲何要將雁門郡治移到平城嗎?”

    “臣愚鈍。”

    “當年高皇帝伐匈奴,被冒頓圍於平城白登山。朕移雁門郡治於平城,就是爲了不忘先人之恥,矢志報仇。”他頓了頓,又道:“正如委任你爲雁門太守,是想給你一個爲父報仇的機會。”

    臧洪頓時覺得血往上涌,臉漲得通紅。

    他的父親臧旻討伐鮮卑時,就是從雁門出兵,但那一次輸得很慘,幾乎是全軍覆沒。臧旻本人也因此被檻車下獄,免爲庶人,仕途由此中斷。

    “是無報仇之心,還是力有不逮?”劉協靜靜地看着臧洪。“若是勉強,朕可以換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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