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遇的VLOG起步沒多長時間。
這家視頻網站以前找過顧如琢入駐引流,他拿起自己的手機搜了搜,第一遍打人名,沒搜出來,他退回去輸入“程不遇不要蔥薑蒜”全稱,才跳入個人頁面。
程不遇是去年六月剛開始的更新,到現在不過半年,粉絲剛過五萬。
他更新的視頻都是正兒八經的科普向視頻,目前出了五期,剛結束一個名叫“星傳表演系藝考文化課複習指南”的系列,視頻中,眉眼漂亮張揚的青年坐在桌前,笑眼明亮,面前擺着成堆的專業書和筆記本。
背景燈光暖黃,宿舍簡陋狹小,但佈置得非常溫馨。
畫面中,筆記本攤開,上面寫得密密麻麻,格外厚實。
評論區@考不上星傳不改名:“我要是有UP主這個做筆記的勁頭,我可能已經拯救世界了吧。”
@蔥薑蒜:“說實話,視頻做得真好,乾貨太足了,但我仍然需要開0.5倍速反覆往前拖進度條……光看UP主的臉去了。”
底下跟了好幾個樓中樓:“我也是,瘋狂+1,全程盯臉,甚至還截了好多張圖……美色誤我!!”
“提個意見,UP主表情有點冷,我覺得可以多笑一笑,不然多浪費啊。”
半年前的視頻了,程不遇還是一臉學生氣,烏黑碎髮,居家白T,看起來很稚嫩,拍攝設備也不太專業。
如今的直播裏,程不遇的樣子沒有太大的改變,但眉眼長得更開了,也學會了上鏡時做好自然的表情。
現在時間還早,程不遇昨晚在夜店呆到半夜,很顯然沒睡多長時間。
暴雨後的早晨,草木蒼翠,程不遇舉着手機微笑:“最近有點忙,更新要晚幾天了,先用直播替代一下。”
“大家早。”這個點看直播的人不多,彈幕緩慢地刷着,熱度只有一千出頭。
“小美人早!!”吳羽光在旁邊發出嘶吼,並且快速地刷了幾條。
畫面中,程不遇顯然看到了這一條忘我的表白,他的脣角勾了勾。
吳羽光再次發出嘶吼:“他笑了!!他看我的評論後笑了!!!”
一羣人無語地看着他:“收斂點行不行?你哈喇子快流出來了,有點出息。”
“怎麼了?”吳羽光理直氣壯,“你們是都端着,不敢承認吧,昨晚上我可是瞧見你們個個眼神都黏在他身上——對了,除了顧哥。顧哥怎麼回事啊?”
吳羽光死活不信自己的審美能在顧如琢這裏折戟。
顧如琢笑起來:“你別管我。我只知道你爸媽要是發現你已經淪落到追小主播了,腿都能給你打斷。”
其他人笑成一片。
吳羽光一直被家裏摁着相親,找女朋友標準就是要出身好、有禮貌、教養好,偏偏他只愛妖豔賤貨,不久前追網紅鬧得滿城風雨,被家裏收拾了一頓,從此低調不少。
“但是你們別說,直播就是有一種神祕的魅力。”吳羽光認認真真地說,“我們想見真人,那多簡單?但那沒意思,有意思的就是那麼多人一起關注的主播裏,他只給了你一人迴應,那種感覺,上頭,知道嗎?”
“我看你是錢多得沒地方花了吧!平常什麼明星真人見不到,非要去看濾鏡換頭硅膠臉。”其他人紛紛吐槽,“出息!”
人都走空了,休息室裏安靜下來。
他手機屏幕還亮着,掛着程不遇的直播間。
程不遇正在回答彈幕問題,青年溫軟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UP主,你學藝術家里人不反對嗎?還是表演系,演員路好難走的啊。”
程不遇聲音頓了頓,還是那樣標緻的笑意,“我家裏沒有其他人,但是有一個爺爺,他很反對。”
“哇!爺爺,以前沒聽你提起過呢。”
程不遇還是笑:“沒怎麼聯繫了。”
*
網紅,傳媒大學表演系……每一個關鍵詞,都是傳統藝術世家眼裏的雷區,所謂“虛招子”。
程方雪教他們時,基本功和文化課是分開的,而且哪一樣都不準落下。
師兄弟六人,沒有一人直接去讀戲劇或者表演,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你們要是還需要學表演,那我這麼多年也算是白教了”。
原來在戲班子裏,程不遇雖然性子冷,但倒是聽話。他幾乎沒有玩的時間,除了做功課就是做功課。
程方雪管得嚴,壓力之下必出叛逆,顧如琢和一幫師兄弟都在私下裏偷偷摸摸地玩,見縫插針地出去找樂子。程不遇是唯一的例外。
當然,他們討厭他,也不會邀請他加入。
《驚夢》排演過後,因爲程老爺子的身體情況,上臺一直延期。程不遇原本是被定好了,要作爲程方雪關門小弟子在這個舞臺上推出,也是一拖再拖。
等待的日子裏,程不遇就關起門來寫作業。幾大本的數學物理題,還要學寫戲詞,看一大堆繁複冗雜的格律。
顧如琢每次回家,程不遇都一個人呆在他的小房間裏。
有一天,他們照常開車出去玩,顧如琢喝了酒,神志不清醒,回家時又有個男生追着他告了白。
“雖然追你的人很多,但他們說你沒談過戀愛。”那男生早熟,很放得開,媚眼如絲地問他,“顧哥,你想不想跟我試試?牽手,接吻,上牀……比什麼都有意思,我都會,你想怎麼玩,我都可以。”
夏夜悶熱而寂靜,他笑起來:“有意思,但免了。”
他回到房間洗漱換衣,因爲要醒酒,於是走去了小陽臺上吹風。他與程不遇的房間只隔了一層樓,一模一樣的房型,擡頭低頭就能見到的距離。
程不遇正站在陽臺邊背書,顧如琢還記得那天他背的是《逍遙遊》,“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
他低頭去看他。他的這個小暗戀者穿着很薄的長袖睡衣,頭髮還沒幹,烏黑微潤,領子是圓的小狐狸睡衣領。
他想起那男生的話,忽而出聲:“喂。”
程不遇循着聲音擡起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和他共處一個屋檐下,一個星期可能都說不上一兩句話。
顧如琢知道自己有點興奮,或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許是夏夜的風。他翻過陽臺圍欄,跳去了二樓陽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