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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不是……已經複合了嗎?”程不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想了半天之後,才說出這句話。

    而且是顧如琢提的符合,要他繼續回來當他男朋友,不然簡直太便宜他了。

    顧如琢靜了一下,隨後說:“不是。我想要你能……重新感受一下情緒,就像從前。”

    “從前?”程不遇想了一下,理解更困難了。

    他從前也沒有情緒。

    “不會沒有。”顧如琢肯定地望着他,“你怕黑,記得嗎?”

    程不遇說:“我不怕黑。小時候怕,可是現在不怕。”

    顧如琢閉上眼,安靜了下來。

    他還握着程不遇的手,把程不遇辦抱在懷裏,他這樣突然不動,程不遇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就等着。

    片刻後,顧如琢忽而說:“我想起來了。”

    “以前在學校親你,下晚自習後,教室裏沒人,我一關燈,你就緊張。”顧如琢說。

    程不遇:“?”

    顧如琢相當肯定:“我記得很清楚,我把你抱腿上……你整個人都是緊繃的。還有你一黑,就不動不說話。”

    程不遇還沒有開口,顧如琢迅速想到了新的地方:“之前一起睡也是,我一關燈,你就往被子裏鑽,找我貼。還有那個什麼的時候……我那天說開燈做,那天你心情還不錯,對吧?”

    程不遇:“?”

    顧如琢越想越有道理:“你那天就是很高興,弄舒服了,扒着我不放……”

    話題逐漸少兒不宜起來,程不遇和顧如琢大眼瞪小眼,顧如琢知趣地閉嘴了:“你也忘記了是吧,沒感覺了是吧。”

    程不遇說:“我感覺不太清了,記不太清了。”

    性之於他,是個解壓和放鬆的過程,他喜歡身體上的刺激,至於情緒,他其實對自己的情緒感知一直都很模糊。

    他記得那一次的,他和顧如琢開着燈,暖黃的燈光,將肌膚照成蜜色,泛着迷人的光澤。他確實感受到過一種類似快樂的情緒。

    顧如琢又想起來更多的,似乎在牀上的事都記得特別清楚:“在牀上你還煩,好幾次把我踢下牀,你應該還記得吧,雖然你情感障礙,這也不是沒有感覺的吧?”

    程不遇認真思考了一下,認真地回答道:“可我不是木頭,不舒服了就喊,你還總是弄得很過分……”

    程不遇又想了想:“你看到的我,可能和真實的我不太一樣。”

    他總感覺自己在顧如琢眼裏,好像……挺像個正常人的。

    “你就沒心肝。”

    顧如琢趕緊重新把他抱好,又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因爲被抱得太緊,程不遇不舒服地掙扎了一下。

    顧如琢大概錯誤判斷了他的狀態,聲音有點悶,安靜地補了一句。

    “不怪你,你別怕,不要難過,我不是在怪你。”

    “現在不喜歡我也沒關係,也不用急着喜歡我,你以後都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我們先把病治好了。”

    兩人在程不遇家坐了一會兒,隨後一起裹得嚴嚴實實,全副武裝地開車出門,找到了一家還開着的便利店,買了一些方便速食和生活用品,隨後再返回家中。

    顧如琢說:“明天去給阿姨掃一下墓吧。阿姨在這裏,你在敬城的話,也不方便。遷墳之類的事情,最好也考慮一下,這樣葬在不熟悉的地方,也不太好。”

    程不遇認真考慮了一下:“好,師哥提醒得有道理,我回頭有空了就辦這件事。”

    “那今晚先休息吧,明天出去掃墓,然後你看看節目過來拍之前,還有沒有什麼需要做的。”顧如琢說,“喬逸之前說你不肯治病。”

    程不遇說:“師哥叫我治,我就去治,很對不起師哥。”

    他現在很聽話,因爲知道虧欠了他,所以顧如琢要他怎麼做,他都視爲理所當然。

    顧如琢凝視着他,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房子很小,顧如琢之前應該也沒有住過這麼小的房子,他這麼高一個人戳在這裏,顯得有些逼仄。

    程不遇先洗過後,換上了睡衣,隨後給他指:“這個,熱水器,往裏扭是熱水,可以稍微注意一下,擰過頭的話會很燙,這個不好擰。”

    熱水器不是顧如琢熟悉的那種,是燃氣的,顧如琢看了一下:“這是氣壓鈕,沒事,我會用。”

    程不遇猶豫了一下,沒說什麼,把門關了,自己去整理牀鋪。這個房間只有兩居室,鶴遇一間,他一間,鶴遇的房間一直封着沒有開,程不遇找了一下鎖在哪裏,隨後進去打掃、鋪牀。

    他並不畏懼死亡,或者和死亡有關的其他東西。他也並不如同其他人一樣,封存起來是爲了留作紀念,鶴遇的東西,他只帶走了她給他的鋼筆,其他的都當做遺物一起燒掉了,房間很空,很乾淨。

    程不遇剛從購物袋裏翻出來新買的被子,就聽見浴室裏一聲“嘶”,接着是一聲重重的悶響。

    程不遇趕緊放下被子往那邊衝過去,問道:“怎麼了,師哥?”

    “燙到了,沒事,我冷水衝一下,我沒想到這個水管壁這麼燙。”顧如琢在裏邊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忍着疼,“沒事。”

    接着是嘩嘩沖水的聲音。

    程不遇知道自己家這個熱水器有點問題,水管下方經常發燙過熱,之前他們家都是用一個橡膠套子給套住的,他幾年前離開前,看見髒了就直接扔掉了,剛剛沒想起來這茬來。那個鐵水管一燙起來就是沸水溫度,很嚴重。

    程不遇開了門,顧如琢被他嚇得一哆嗦,渾身光溜溜的還帶着泡沫,有點不自在:“你……你幹什麼,我在洗澡,這邊我涼水衝一下就行了。”

    程不遇的視線倒是很認真:“我給你找冰塊和白糖,敷在傷口上就能好的,幸好我們剛剛買了白砂糖。”

    門開着,水還在嘩啦啦放,秋天的天氣,風從外邊吹過來,很冷。顧如琢擡腳把門關上了,沒過五秒,程不遇又拎着白砂糖和冰塊走了過來。

    顧如琢燙的是手,因爲想調水溫,沒留神半個手掌都貼了上去,程不遇以前被燙過,知道非常痛,手一離開涼水就會彷彿跟燒起來一樣。

    他把冰塊遞給顧如琢:“你握着,可是不要握太緊,不然會感冒。”

    “你出去吧,我來弄,這裏邊好多水,你睡衣別弄溼了。”顧如琢低聲說。

    他沒來得及關花灑,身上也沒衝乾淨,並且還沒有穿衣服顧如琢感覺有點不自在。

    程不遇說:“沒事的,我給你包,你一隻手沒辦法動。”

    他的手腳很快,白糖敷上傷口,再貼上冰水裏浸過的紗布。疼痛感瞬間消失,變成了微不可查的隱痛。

    他給顧如琢包完,瞧見顧如琢的表情,想了想之後,可能是爲了緩解尷尬,於是說:“……看過的,師哥。”

    顧如琢臉漲得通紅他倒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這個情景是在是太丟臉了。

    他平靜地說:“嗯,好,你快出去吧,睡衣溼了。”

    程不遇又看了看他身上的泡沫:“你沒衝乾淨,這樣沒有辦法洗澡,我給你衝吧,衝完擦乾。睡衣已經溼了,所以沒關係。”

    顧如琢企圖把他趕走:“不行,你出去,怎麼能讓你幫我洗澡……”

    程不遇沒有理他,他接過花灑對準他:“快點衝好,這樣纔不會感冒。你得過肺炎的,師哥。”

    顧如琢沒說話。

    程不遇於是舉起花灑劈頭蓋臉一頓衝,行動飛速,簡單粗暴,顧如琢被澆得眼睛都睜不開,不得已叫道:“程不遇,你動作溫柔一點!輕一點!”

    程不遇這才停手,歪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但還是收斂了力道。

    程不遇想了想:“高中的時候,你打完籃球,就是這麼對水衝。我不知道你怎麼洗澡。”

    “也是,還沒洗過鴛鴦浴,不知道洗澡習慣。”顧如琢看着他,沒忍住笑了起來,隨後又收斂了一下。

    程不遇低頭給他衝着頭髮上的泡沫,手輕輕擋着水流,不讓水珠濺落進他的耳朵,顧如琢坐在他面前,也低着頭。

    他忽而喃喃說:“還是很小的時候,我家保姆給我洗過澡。我沒想到有一天,還能有別人幫我洗澡。”

    程不遇動作頓了頓,他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

    程不遇說:“好像大家小的時候,都是爸爸媽媽幫忙洗澡。不過我沒有爸爸。”

    “嗯,我知道。”顧如琢仍然低着頭,聲音很平靜,“我小時候,我爸媽工作忙,我是保姆帶大的;之後他們車禍去世,金阿姨帶我,不過確實男孩子長大了,很多地方不方便。所以我跟其他人長大的環境,不太一樣。”

    他第一次在程不遇面前提金琳,而且是在這個舊居里,神情沒什麼不對。

    只是很平常的,兩個人聊起自己的母親和童年。

    程不遇記起來,顧如琢也從不向他提起自己的童年。

    水流嘩嘩的,顧如琢忽而笑了笑:“其實我有段時間,也夢想有一天,找個喜歡的人……然後住在一起,普通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就很好。”

    程不遇以爲他下面還有話要說,等了一會兒,沒有聽見下文,於是問道:“然後呢?”

    顧如琢說:“沒什麼。”

    程不遇給他衝好了,隨後拿來了毛巾,準備幫他擦的時候,顧如琢一把搶了過去,單手開始歪歪扭扭地擦,望着他時,眼底帶着某種璀璨的笑意。

    “感覺這個夢想,其實十五六歲那時候就實現了。當時,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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