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易鉚足勁一踹,震得我骨頭髮麻,可石門紋絲不動。
雨越下越大,我窩在他懷裏,他抱着我朝正門飛奔,“有機會就逃,路口有一輛車,車牌號是雲C7777,司機會接應你。”
我沒吭聲,只凝望他。
他抿着脣,短髮貼在額間,好看的下頜輪廓分明,我感受到他結實有力的胸肌勃發跳動。
遠處的正門幾名保鏢在把守,每個人都佩戴着對講機,一旦動起手,其他不在崗的保鏢會蜂擁而至。仇蟒在圈裏的仇家多,華子又大張旗鼓回來了,萬隆城有多肥,雲城有多亂,仇蟒便有多麼謹慎。稍有疏忽,就會挨黑磚,陰溝裏翻船。他們這行的博弈和商場博弈不同,交手立馬見血。
林宗易猛地衝向正門,我隨之劇烈顛簸,“宗易,你原諒我了嗎。”
他喉結滾了滾,“沒原諒。”
“那你管我死活幹什麼。”
林宗易鎖定其中一個保鏢,打算突破他的位置,“喪偶晦氣。”
那名保鏢先發現了我們,不過他沒有聲張,而是走近,“華哥。”
林宗易臉色陰翳,“雷子,我待你怎樣。”
雷子撩眼皮,旋即又低下頭,“華哥待我沒得說。”
林宗易留意着四周的風吹草動,“既然記着我的情義,今晚就放你嫂子離開。”
雷子猶豫不決,“可蟒叔會怪罪。”
林宗易說,“我兜着。”
雷子橫了橫心,“華哥,我能拖三分鐘。”
林宗易騰出手,拍他肩膀,“雷子,我念你這份情了。”
雷子摸出煙盒,搭着同伴的脖子,“躍叔的萬寶路,市面絕跡了。”他招呼門檐下的保鏢,“都點上煙解解乏,這雨下的,凍得慌。”
六名保鏢湊到院子中央的樹下抽菸,林宗易左手彎曲,遮住風口,也焚了一支,他只吸了一大口,就熄滅了。
他雙手插在西褲口袋,瀟灑自若走過去,“值夜。”
“華哥!”他們相繼把菸頭踩進水坑裏,“您沒睡啊?”
雷子不露聲色往後撤,林宗易利落掀起風衣下襬,蓋在他們頭上,一人胸前捱了一腳。他抱起我,忽然間一道閃電亮如白晝,林宗易頓時止步,大雨澆得他全身溼透,他目視前方,一動不動佇立。
仇蟒站在傘下,注視這一幕,他身後還有四五十個黑衣保鏢,分列四排,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林宗易擁緊我,我被他的力道勒得近乎窒息。
仇蟒拄着一副龍頭柺杖,腰板筆直,氣勢也強硬,“華子,你違揹我。”
躍叔也匆匆趕來,他神態焦急,“華子,聽你蟒叔的話,她留不得。”
林宗易身體緊繃,“蟒叔,您放她一馬。”
躍叔怒吼,“華子,你懂不懂事,你蟒叔爲你好!”
林宗易更大聲,“蟒叔,算我求您了。”
一個月前仇蟒從懸崖邊救了他,二十年前,仇蟒還給了他一碗飯,以及體面和勢力,我知道林宗易爲難。
仇蟒隔着瓢潑大雨,和他對視,“我曾經教導你,即使是親兄弟,只要背叛你一次,無論後果大小,他就死有餘辜。你命大,不代表他沒有下死手。”仇蟒質問,“華子,難道女人比親兄弟的分量還重嗎。”
仇蟒用力杵柺杖,一下一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理智。華子,別忘了,你是拿自己的安危賭人性,人性最莫測。”
林宗易輕微戰慄了幾下。
仇蟒直勾勾盯着他,“我告誡過你,這個女人早晚有一天會害了你。”
我伸手抓住林宗易的胳膊,他垂眸。
冷冰冰的雨水灌進口腔,我嗆得咳嗽,“蟒叔的手下太多了,我逃不掉。”
灼白的雷電掠過他眼睛,比夜色還要深刻幽黑,他眼睛總是帶一絲漫不經心的風流調笑,但這一刻,他如此犀利狠決。
我小心翼翼擦掉他臉上雨珠,剛拭去一層,又覆滿新一層。
林宗易說,“害了我,那我也認了。”
仇蟒冷笑,“華子,你認,我不允許你認,我悉心栽培你,花費半生的心血精力,交給你萬隆城,包括雲城的一切將來也屬於你。”
“蟒叔,我可以囚禁她在身邊,不是非要她死。”
第一排保鏢紛紛上前,躍叔大驚失色,“華子得知她被帶走,連夜來雲城,他都沒有休息好,怎麼能用這種方式逼他,身子會垮的!”
仇蟒不爲所動,“讓他自己選擇。”
我在振子那裏聽說了蟒叔的規矩,倘若不服從他的指令,他也能讓步,必須在對打或者單挑中勝出。
以前他們爭貨源,搶客戶,佔場子,兩撥人馬就這麼幹,互相打完了,哪一撥站着的人少,哪一撥就輸了。
而林宗易只能單挑,仇蟒定下的單挑,是一個人打一羣,拉鋸輪着上。
我驚慌失措,“宗易,不行的!”
林宗易掃視那些保鏢,“蟒叔,如果他們輸了,你答應我放過她。”
仇蟒發了狠,“華子,你可想好了,刀棍無眼,你瞭解他們的身手,全是十里挑一。”
林宗易攬在我腰間的手不着痕跡收緊,“我想好了。”
仇蟒氣得青筋暴起,“好樣的,我沒白養你。”
他一揮手,那羣保鏢棄了傘,朝我們圍攏,爲首的男人鞠了一躬,“華哥,對不住您了。”
林宗易眼神陰狠,“少廢話,動手。”
男人掰開匕首,徑直刺向林宗易,林宗易原地側避,讓過刀尖,對準男人手腕一搪,傳來骨裂的聲響,刀當即墜地,男人縱身後翻,腳跟垂直向下,距離林宗易的額頭只剩一寸,他五指扣住腳踝,臂肘的肌肉瞬間膨脹,林宗易一擰,男人跌落,巨大的衝擊力頂得他也後退半米。
這是仇蟒最出色的手下,出招又兇又準,和林宗易難分伯仲。
他一手抱住我,一手同他們纏鬥,第一批敗了,第二批又續上,烏泱泱的人,在大雨裏矯健翻騰。
我哭着,“宗易,你放下我吧,你打不贏的!”
他咬緊牙關,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雨水,“放下就落進他們手裏了。”
林宗易猝不及防被一根木棍擊中了後背,棍子當場折斷兩截,他身軀一僵,沒有扛住這一擊,單膝跪在坑窪裏,卻仍舊抱緊我,直到跪穩了,才撒手任由我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