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浦走到前臺,敲了兩下U型桌,“沈董在嗎,我們董事長拜訪。”
前臺小姐連眼皮都沒掀,“沈董有約了。”
周浦冷笑,“你不問問我們是什麼人嗎?瑞和集團好大的架子。”
前臺這才擡頭,周浦氣勢十足,不是跑腿的小角色,她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您董事長是?”
周浦剛要開口,馮斯乾輕聲咳嗽,用雜誌遮住半張臉。
他立馬改口,“我們董事長是外市的,路過湖城,和沈董也算故交,想要見一面,沈董的酒局在什麼地方。”
前臺欲言又止,“這不方便泄露。”
馮斯乾一邊繫着西裝鈕釦一邊站起,示意周浦別再追問。
周浦返回,壓低聲說,“我猜測瑞和老總今晚的應酬對象,正是您調查的幕後主謀。”
馮斯乾神色十分寡淡平靜,“你猜得不錯。”
我們朝大門走去,穿梭過接待廳,馮斯乾目光落在一幅巨型海報上,我和周浦同時停下。
“馮董,有問題嗎?”
馮斯乾略微眯眼,“沈正培旁邊的女人是誰。”
周浦看了一眼,“不認識。”
我視線無意掃過,心裏頓時咯噔一跳,女人是程澤的祕書,胡嬌。
我印象很深刻,程澤之前還沒接手集團,是公司的掛名董事,不止他,程威的幾個私生子都攥着股份,各配一個祕書,而胡嬌是程澤親自從祕書部挑選的。他跟我泄露過,胡嬌和他老子有一腿,而且胡嬌很有本事,有她在手,他的路會很平坦。
我當時沒把程澤的話當回事,我認定他是一個紈絝子弟,成不了大器,哪怕程威親手扶他上位,他也坐不穩位置,我還打趣女祕書是白胡椒還是黑胡椒,沒想到她竟然出現在瑞和集團董事長的視察隊伍中。
看來不是瑞和與華京作對,是程澤暗中狙擊馮斯乾,給他下猛料。
“林宗易手下那羣人,其中有她嗎。”
周浦否認,“絕沒有,林宗易的人我已經摸透了。”
我拿不準到底是程澤指使她聯手瑞和,或者胡嬌自己搞商業間諜那套,兩頭賺黑心錢,於是沒吭聲。
我們從總部大樓出來,坐進車裏,周浦沒跟上,站在臺階抽菸,順手遞給保安一支,搭了話,很快交談完,直奔這輛車而來,他拉開門,“打聽到了,在壹號皇宮。”
馮斯乾單手支着額頭,氣定神閒養精氣,“對方什麼人。”
周浦回答,“外省的家族企業老總。”
馮斯乾皺眉,“仇蟒有企業嗎?”
周浦調頭並道,駛入車流,“未必是林宗易那趟線的勢力,眼饞華京,嫉恨華京的同行不在少數,您這半年虎口搶食,動了太多人的飯碗。”
馮斯乾沉思沒出聲。
我們抵達壹號皇宮,是晚上八點。
周浦收買了一名服務生,得知沈正培在208包廂,我們開了隔壁207包。
這家會館的保密措施非常好,每間包房有兩扇門,特意用來隔音,周浦想盡法子接近208,包括扮演侍者,都失敗了。
八點半,幾名模特跟隨經理進入包廂,周浦不耐煩揮手,“不需要。”
她們正要撤,馮斯乾叫住,“等下。”
我當即看向他,“有興致啊?”
他並不答覆我,端着一杯乾紅,將菸灰撣進酒水裏,“有個子高挑,學識淵博,健美皮膚的嗎?”
全是與我相反的,我沒達到的標準。
我笑容陰惻惻,“你嗜好挺廣泛。”
經理走向沙發中央的馮斯乾,“這位老闆貴姓?聽您口音不像本地人。”
“西門。”我搶先一步。
經理一愣,“西門?”
我翹起二郎腿,一臉調笑,“有姓潘的模特嗎?西門老闆是戀足癖,最偏愛三寸金蓮了。”
馮斯乾不鹹不淡注視我。
經理露牙奉承,“西門老闆好品味,還真有,美院的高材生。”
我揚眉,“美院呢,畫功一定出色,會畫空氣嗎。”
經理又一愣,“空...空氣?無色無味的沒法畫啊。”
“瞎說。”我一本正經打斷,“什麼是好武功?無招勝有招,什麼是好畫功?無形勝有形。”
馮斯乾沒忍住發笑,他笑了許久,才勉強收住,“不需要了,下去吧。”
她們全部出去,周浦也退出包廂,只剩我和馮斯乾。
“除了喫醋的樣子可愛,其他時候的樣子,都可恨。”馮斯乾審視着我嬌俏的眉眼,“不過你很會拿捏尺寸,不惹人生厭,卻惹人生憐。”
我屁股倚着靠背,上半身前傾,趴在他膝蓋,“我的看家本領,我能丟嗎。”
我搖頭,“當然不喜歡。”
他手指下滑,停落我跳動的心臟,“我也不喜歡你這裏惦記另一個男人的生與死。”
我勾住他袖釦,“我清楚。”
馮斯乾熄滅煙,“不喜歡孟綺雲,對嗎。”
我凝望他。
他笑意深濃,“回江城我會解決,這次是徹底解決。”
我維持着拱臀的姿勢,“你不打算留下她,以備不時之需了嗎?”
霓虹照射我臉上,膚色雪白,零星的絨毛更細白,倒映在馮斯乾眼中,平常看不出,只在燈火暈染下才清晰,“以前總是聽聞業內哪個老闆養了情人,栽在女人的手裏,我從來不擱在心上,甚至覺得可笑,因爲不存在這樣的女人,可以令我鬼迷心竅。”
他摟住我身體,挨在臉頰,“後來我信了邪,有一種女人就是爲禍害男人而生。”
我抵着馮斯乾胸膛,“我沒禍害你。”
他吻了一下我眼角的淚痣,“你沒禍害,我都險些緩不過來,你要是禍害了,我還有命嗎。”
我偏頭,“所以你當初才動心思將我送給殷沛東。”
馮斯乾說,“也許到最後一刻,我會捨不得。”
“人都在他手中了,還反悔得了嗎?”
包廂的光線很弱,他面孔也晦暗,“只要我真心不捨,我就敢反悔。”
我窩在他懷裏,“你會不捨嗎。”
“按照現在看,我寧願遭受禍害。”
我噗嗤笑,周浦這時推門進來,他低着頭,“馮董,剛得到消息,瑞和集團又奪了我們一個項目。”
馮斯乾鬆開我,我坐到一旁,他後仰,手臂搭着沙發扶手,“奪了華錦湖的開發權。”
周浦說,“瑞和簡直爲所欲爲,華錦湖的項目我們前期打點了一切,基本是內定,就差競標走個過場了,沈正培半路攔截,還攔得悄無聲息,他也太神通廣大了。”
馮斯乾眼神定格在面前的高腳杯,“至少千億的資本才玩得轉。”
周浦看着他,“比華京的估值還高。”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男人的笑聲,周浦立刻走過去,從縫隙往外看,“是沈正培和兩個眼生的老總。”
馮斯乾起身,“去會一會。”
他帶着周浦離開,讓我在包房等,我等到十點多,他依然沒回來,208的包廂也空着,我按捺不住了,沿着201開始一間間搜索着。
220正對電梯,是一條岔路,拐彎時我不經意發現盡頭的天窗下站着一男一女,我認出女人是胡嬌,男人的背影莫名熟悉,像程澤,又不完全像他。
程澤是陽光而潔白的模樣,很純粹張揚。
可這個男人有幾分馮斯乾的味道,確切說,是商場上爾虞我詐,風起雲涌的味道。
陰暗,沉重,詭譎,又深不可測,在男人身上如此契合。
他背對狹長的走廊,“半小時前,我收到一段大堂錄像。”他停頓一秒,質問胡嬌,“馮斯乾怎麼會來。”
我驚愕捂住嘴,真的是程澤的聲音。
胡嬌在他身後半米處,“你是指他來湖城嗎?”
“來湖城很正常,華京在這邊有不少業務,關鍵是瑞和集團。”他轉過身,英挺的身軀被一片燈紅酒綠籠罩,面容也虛無模糊,“是你辦事不力。我交待過,沈正培在明處,我在暗處,不許暴露痕跡。”
胡嬌說,“我沒失誤,可沈正培退縮了,他向我提出準備收手,得罪不起馮斯乾,馮斯乾目前在查瑞和,試圖用把柄逼迫瑞和安分。”
程澤笑了一聲,“他準備收手?沒那麼容易。既然我是一艘大船,幫他捕魚,滿載而歸上了岸,他喫飽喝足,就該明白我要索取翻倍的價值,商人不會做賠本的生意。”
“這些話,我不適合說。”胡嬌伸手,整理程澤的領帶,很親密的動作,“我沒有恰當的身份,除非咱倆有特殊的關係,我能代替你出面。”
程澤扼住她手腕,不露聲色拂開,“沈正培一直很聽話,爲什麼突然變卦。”
胡嬌被拒絕了,表情不太好看,“你想知道嗎?”她左手放在他肩膀,“你拿什麼回報我。”
程澤打量她,“你要什麼回報。”
胡嬌歪着腦袋,曖昧不明。
他擡起她下巴,“你倒是敢要,我不喜歡年紀大的。”
胡嬌反駁,“韓卿不是比你大兩歲嗎?我以爲你喜歡成熟的女人。”
程澤反應冷淡,“大兩歲行,大八歲就不行了。”
胡嬌踮起腳,嘴脣碰上他,“三十多歲的女人,才懂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