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匍匐在一處沙坳裏,用相機鏡頭監視着海港,夜越來越深,完全看不清目標,手機也沒電了。
蔣芸遲遲沒回復消息,我正準備再聯繫她,視線裏闖入兩雙男人的腳,從帳篷的方向過來。
我屏息靜氣,盯着他們靠近。
後面的小個子抱怨,“也不提前通知,那些箱子裏是什麼?”
一個黃頭髮的男人拎着望遠鏡,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現金。”
小個子更暴躁了,“從銀行直接轉移海外不行嗎。”
黃毛男人沒好氣,“蠢貨,那麼大一筆錢,銀行不查來源?”
他們腰帶拴着射擊場專用的練習槍,估計不是什麼厲害角色,仇蟒安排他們放風,真正有本事的都調去運錢了。
我沉思一秒,悄悄迂迴到他們身後,使勁一踹,黃毛毫無防備,摔個趔趄。
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槍,槍口抵住他後腦勺,“不許動。”
我趁小個子發愣的工夫,又掏出一個東西對準他,“你也蹲下,擦槍走火不是鬧着玩的。”
黃毛趴着不動,“你是什麼人。”
“女人。”
他不信,“女人敢摻和我們的事?誰派你出手的。”
“少廢話。”我撥動保險栓,“你們去放風,對嗎。”
他沒吭聲。
我另一隻手朝小個子一甩,“我要好好思考,究竟是先廢了你們的腿,還是廢胳膊呢。”
小個子嚇得哆嗦,“我們到大門放哨,有車輛接近碼頭立馬報告給喬叔。”
幸好我動手了,否則上面趕到,他們通風報信,勢必會打草驚蛇,驚動仇蟒狗急跳牆。
我逼問,“然後呢?”
小個子搖頭,“我只清楚這些。”
我俯下身,頂住黃毛的後頸,“你又清楚什麼呢。”
他牙口緊,小個子勸他,“你別扛了,蟒叔顧不上咱們死活,這娘們兒——”他嚥了口唾沫,“她恐怕有來頭。”
黃毛不搭理。
“硬骨頭啊。”我挑眉笑,“軟趴趴的廢物,我還沒興致對付呢。”
我踩住他屁股,鉚釘鞋底震擊着褲襠,他疼得倒抽氣,“我說——”
我停下。
黃毛側臉貼地,“情況緊急,蟒叔會當場銷燬貨物,沉海或者火燒,不留證據。情況有轉圜,就拉鋸戰,讓華子打頭陣掩護開船。”
槍口戳了兩下,每戳一下,我說一句,“華子不幹的下場呢?失足墜海嗎。”
黃毛一激靈,“你是同行?”
他衣服這時傳出聲響,我頓時警惕,我聽林宗易提過,蟒叔下手特黑,在雲城曾經搞過人肉盾牌,我握緊槍柄,“什麼動靜。”
黃毛說,“要裝船了,喬叔給了我倆通訊機。”
我找到,將聽筒插進耳朵,裏面是喬叔在說話,“華子,委屈你了。”
緊接着是解開鎖鏈的響動,林宗易冷笑,“馬上出發了,蟒叔和喬叔還不信任我。”
喬叔安撫他,“不是不信任,是謹慎而已。你的身手和力道,你蟒叔一清二楚。你真叛變了,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你的對手,能和你過上兩招。”
喬叔圓場,“我這不親手解了嗎?你蟒叔顧慮多,華子,我相信你是自己人,你不要辜負我的良苦用心啊。”
林宗易活動着麻木的腳踝,沒回應他。
“小坤。”
黃毛應聲,“喬叔。”
我回過神,槍孔深入半寸,碾壓他的太陽穴,消聲比劃口型,“你最好老實點。”
黃毛看了我一眼,“我和阿元在大門附近。”
喬叔問,“有異常嗎。”
黃毛答覆,“風平浪靜。”
“注意風向,過於安靜也不對勁,馮斯乾是上面的重量級底牌,他的偵查嗅覺不好糊弄。”
我錯愕不已,看來仇蟒查到馮斯乾的底細了。
我使了個眼色,黃毛領會,“喬叔,咱確定出港嗎。”
“當然。”喬叔十分得意,“你華哥坐鎮,馮斯乾的道行未必管用了。”
喬叔和黃毛交接完,我抽出兩人的皮帶,捆住手腕,小個子怔住,“你剛纔拿什麼嚇唬我。”
我雲淡風輕,“香蕉啊,我的宵夜,嚐嚐嗎?”
小個子啐了口痰,“你矇事?”
我掂量着黃毛的那把槍,“這是真的,不就行了?”
他咬牙切齒,“玩鷹的行家,竟然被鷹啄了眼。”
黃毛端詳我,“你挺有膽氣,馮斯乾的人?”
我也端詳他,“與你無關。”
他哂了聲,“圖什麼,錢?”
我別開頭,“還你們華哥一份情。”
黃毛嗤笑,“華子的風流債,多到他記不住女人的名字。這麼多年,我就看他在女人身上栽了一回,你太拿牀上那點事當回事了。”
我餘光瞥他,“栽在哪個女人身上,你認識?”
他舔着乾裂的死皮,“不認識,聽冠強講過,華子的前妻。”
我不再搭腔。
幾分鐘後,一隊人馬出現在堤壩盡頭,夜幕籠罩下,一片連綿的黑影。
燈塔灑下黯淡的薄光,最前面的男人輪廓漸漸清晰,穿着黑色的立領襯衣,剛硬分明的棱角,淡漠的剋制感,渾身散出一股寒意,浮蕩的霧氣掠過他眼睛,深刻又沉鬱。
我從未見過林宗易如此凌厲陰鷙的模樣,從頭到腳充滿詭譎的殺氣。
火苗燎紅他眉眼,他藉着那簇火光,似笑非笑審視保鏢,“手抖了。”
保鏢訕笑,“華哥,我緊張。”
林宗易吹出一縷霧,“又不是第一次替蟒叔出貨。”
“華哥。”保鏢湊近,“能順利嗎?”
喬叔不耐煩,“晦氣什麼。”
保鏢一縮,不言語了。
“華子。”站在後方的仇蟒走到林宗易身旁,“萬隆城太平嗎。”
林宗易眼神閃爍,他垂眸掩住,“照樣營業。”
仇蟒說,“你很聰明,越是反常越是惹人注目,表面歌舞昇平,反而無人關注它的瓤是腐爛的。”
林宗易叼着煙,涼辣的煙霧薰得慌,他半眯半睜,顯得越發高深莫測,“蟒叔,送完這批錢,您打算如何了結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