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郭幀一直看着浴室的方向，她見到沈瑤，想要對着沈瑤扯出一抹笑。
因着她身體裏的毒無法排乾淨，她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笑的比哭還要難看。
沈瑤能從郭幀的眼神中，看到郭幀對她到來的歡喜，這是她今天唯一的慰藉。
沈瑤來到牀邊，握住郭幀的手，“媽，以後我就留在你的身邊陪伴你，照顧你，好嗎？”
郭幀舌頭僵硬說不出話，她啊啊了兩聲，怕沈瑤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點了點頭。
沈瑤抱了郭幀一會兒，去浴室拿過梳子，幫她梳理頭髮。
她發現郭幀的頭髮很髒，她接了溫水，幫她洗乾淨。
郭幀想跟沈瑤話說，她說的話語囫圇着，沈瑤聽不懂。
沈其正嫌吵，不停地怒目而視，那凶神惡煞的模樣，看的沈瑤捏着梳子的手，愈發的緊了。
郭幀在入院之初，對沈其正是有愧疚的，後來沈其正對她的仇視，一點點磨沒了這份愧疚。
郭幀開始跟他針鋒相對。
她轉頭，惡狠狠地看向沈其正。
沈瑤毫不懷疑，如果他們兩個人可以下牀下行走的話，現在已經打起來了。
這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相看兩厭，多看一眼，就覺得髒眼睛吧。
沈瑤安撫的拍了拍郭幀的肩頭，對着她笑了笑，“媽，我跟你說說，我最近經歷的事情吧。”
在沈瑤的安撫下，郭幀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沈其正被無視，他的怒火飆升。
沈瑤沒有理會他，時間一長，他覺得無趣，停止了折騰。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到了喫飯時間，遲遲沒有人給沈其正和郭幀送飯過來。
沈瑤聽到郭幀肚子開始“咕咕”叫，她有些心疼，握緊郭幀的手，“媽，你再忍一會兒，我出去問問護士。”
她的父母不能自理，平日裏應該有人照顧她的父母。
今天她待在病房中大半天，沒有見到一個人過來，沈瑤已經能想象到平日裏，她父母過的日子了。
怨嗎？
恨嗎？
都沒有。
因爲她清楚，當初沈謹的母親病重躺在牀上，也是過的這種日子。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這是她父母造下的孽，她沒有資格和立場去怨恨別人。
她能怨的只有她自己。
是她沒有能力，提供給父母更好的生活。
沈瑤想要離開。
郭幀突然情緒激動起來。
沈瑤回頭。
郭幀的眼中滿是驚恐。
“媽，你怎麼了？”
她母親在害怕什麼？
“啊啊啊！”
郭幀用她僵硬的手指，勾着沈瑤的衣袖，眼中有淚花閃動。
“你是怕我走了，不回來了？”
郭幀點了點頭。
沈瑤看着郭幀這副模樣，她歉然道，“媽，對不起，之前是我的身體出了問題，住了一段時間院，沒能來看你們。現在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從今天開始，我會陪着你們。”
郭幀依舊勾着沈瑤的衣袖，不鬆手。
“我發誓。”沈瑤舉起兩根手指，“我沈瑤一定說話算數，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照顧你。”
沈瑤語氣誠懇，郭幀猶豫了下，終於拿開手。
沈瑤移動輪椅出了病房。
沈瑤剛到16樓的時候，心心念念着她的父母，並未注意到16樓很空，走道中看不到一個人。
她來到護士臺，值班護士正趴在臺子上睡覺。
沈瑤輕聲喊了她兩聲。
護士沒應。
沈瑤伸手推了下她，“護士小姐……”
“你推我做什麼，沒有看到我在睡覺嗎？”
“對不起，打擾到你了。”沈瑤語氣微冷，“請問是誰在照顧1603病房的病人？”
護士被吵醒，語氣很差。
“他們入院後，一直沒有家屬照顧，你們這邊應該有安排專門的人照顧他們。”
“既然有安排，肯定會有人過去，你等着就是，催什麼催！”
“……”沈瑤被護士的態度惹惱，“我在病房中待了一上午，都沒有人過去，你……”
“你纔等了一上午而已，你知道爸當年爲了能夠拿到沈氏拖欠的工程款，在沈氏門口等了多久嗎？”
護士的話語，如重錘一下子，將沈瑤聚集在一起的怒火打散，她有些機械的問，“多久？”
“一個星期！那一個星期，我爸帶着幾個饅頭和礦泉水，等在沈氏門口，生怕你爸會趁他不注意，離開公司。結果呢？你爸確實來公司了，但人家有錢啊。一天換一輛車，我爸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搭乘哪輛車離開的。
滬城的冬天有多冷，你是清楚的。我爸就在冷風中等了一週，遭受周圍人的白眼和議論。你知道他當時有多麼的絕望嗎？”
“我……”
“你不知道！當他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裏時，看到家裏的東西，被催債的人，搬得搬，砸的砸，家徒四壁，什麼都沒了的時候，心裏是什麼滋味嗎？”
護士說着說着眼睛都紅了，“你父親造了那麼多的孽，能活着，已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想讓人好好地伺候好他，我第一個不答應！”
護士的話，讓沈瑤啞口無言。
她張了張嘴，“對不起。”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對不起！”
情緒剛剛平靜些的護士，因爲沈瑤的一聲“對不起”，再次憤怒起來。
“你一句對不起，就能換回我爸的命？能抵消我跟弟弟童年因爲沒有父母，過着顛沛流離生活的不幸？實話跟你說，當初沈醫生知道我是受害者之一後，要給我升職加薪，被我拒絕了。我主動跟他提出，要來守着沈其正。我的目的，你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沈瑤想要跟護士說，她父親已經落到這樣的下場，得到了報應，她爲什麼還要放棄自己的生活，活在仇恨中？
這這話，由她說出來不合適。
如果她經歷過護士的痛苦，或許她也會像護士那般執拗。
沈瑤再次跟護士道歉道，“對不起，是我父母對不起你和你的家人，你怨恨他是正常的。”
沈瑤說完，看了眼空蕩蕩的走道，“十六樓的病人不多？”
“這一層只有沈其正和郭幀。”
護士靠在座椅上，“你想求助？”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你繼續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沈瑤回到病房，她眼神複雜的看了沈其正一眼。
移動輪椅給郭幀倒了杯溫水，“媽，先喝點兒水，等下就有人把飯給你送過來。”
郭幀不想喝水，把頭偏轉到一邊。
“媽……”
郭幀不理會沈瑤。
“媽，我們就喝一杯。”
沈瑤跟哄孩子樣，安撫郭幀。
郭幀最後，聽話的將水喝了下去。
沈瑤陪着郭幀又等了一個多小時，依舊沒有人送飯過來。
郭幀和沈其正被餓的異常煩躁，又開始互看對方不順眼。
沈瑤頭疼，她拿出手機，想要點外賣。
當她選好東西，支付時，才察覺她的銀行卡里的餘額少的可憐，連一頓外賣都不夠。
沈瑤頹然的低下頭。
現在她已經決定陪伴在父母身邊，她必須有一份穩定的收入，否則舉步維艱。
她現在身體不便，得找什麼工作呢？
沈瑤開始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