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白蛇傳 > 第 46 章 第 46 章
    這凌霄莊之中錯綜複雜,更有鑿空山石而築的一間間石室,之見一間石室之中,一羣華服貴婦圍坐着一位腌臢老太,那老太滿面苦相,皺紋裏似乎都寫着淒涼,可陽光中卻隱約有股堅厲之色,只聽她道:“那是我是被豬油蒙了心,只看得到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心中都是憤恨埋怨,所以將我那小孫子醃在瓦甕之中,妄圖污了大帝的一世英名,好在大帝洪福齊天,萬事逢凶化吉,且不計前嫌,我這種螻蟻一樣的老太婆能夠得他老人家指點,是我的福分!”

    此言入耳,我只覺十分熟悉,卻聽小青低聲道:“這大概就是那柳老太……”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大松城中遍尋她不見,原來竟然在這裏!”

    只聽那柳老太又道:“還好我迷途知返,未爲晚矣,現在一想,有此境遇乃是好事,將世間所有的苦都喫過,纔是修行。”

    “諸位現在家庭圓滿,可是敢保證下輩子也會如此麼?”

    此言一出,滿座驚慌,有兩位老婦人竟然當場流下淚來,想必是一生富貴無憂,老年卻忽見頹勢,因此覺得人生莫測,不安也越發強烈。

    一個年輕夫人小聲道:“柳大娘,可我自小就生在富貴人家,哪裏去找苦喫?”

    柳老太搖搖頭:“人間的苦哪裏是苦呢?”

    “死了之後纔是沒有盡頭的苦,在地獄裏,大鬼小鬼用鋸子鋸你的身體,把你放在油鍋裏炸,那個是沒有盡頭的,爲什麼?因爲你已經死了!所以就只能生生受着!”

    不知範嵩使出了什麼手段,竟將這柳老太收之麾下做了一名說客,而她一介村婦,對於死後的世界的描述也無非是些陳年老唱,只不過依舊將那些從小養在深閨之中的富家小姐太太嚇得面色大變,急切地詢問到底如何能解,不用下到地府受那鋸身油炸之罪。

    後面的戲碼我再也聽不見,幾人擡着小青緩緩步上臺階,那臺階即緩又長,走了大概半盞茶時間,四周明亮,隱約有鳥啼蟲鳴,竟是山腰中一處巨大露臺。那徐黃二人到了露臺之上卻也不敢再向前走,規規矩矩跪在邊兒上。

    剛剛離開石室之前,小青不放心他二人,便從身上摸出藥丸餵給他倆:“這是九曲奪魂丹,三個時辰後,你們若有半點兒,必死無疑。”

    我隱約嗅到些清涼味道,知大概是些祛火明目的尋常藥丸子,想必也同我這“白雪聖女”一樣,是個西北貨。

    “不要放在地上,不要放在地上,不要弄髒了他!”

    我見一個肥膩男子顫巍巍奔過來,跪在小青身邊就欲往自己懷中攬,小青如何會讓他佔了這便宜去,騰身而起,平移出幾丈外,將我從明珠之中放出:“若不是你,我何必受這腌臢之人的氣,早早解決他便是了!”

    小青便要發難,突然那黃老頭跪在地上嚎哭道:“大帝啊,就是這一對妖魔逼迫我來見您老人家,我命不長矣,原本爲大帝獻身,生死皆是福分,不至於爲他所迫,只想着臨死之前再拜見您老人家一次,所以才與他糾纏至此!”說完咣咣在地上磕了兩個頭,猛地撞向旁邊的山石,登時腦漿迸裂而亡。

    徐老頭一身鮮血腦漿,眼神渙散,嘴裏喃喃唸叨着:“大帝英偉神武,矯健挺拔……今日我是開路的急先鋒,替大帝掃去一切障礙,直抵極樂……”

    說完嘴裏嘩嘩涌出血來,看樣子他似乎要咬舌自盡,可他沒有老黃頭的狠厲,咬了半天也沒死成,話也說不出,痛得在地上打滾。

    那範嵩倒也是個人物,眼前如此變故,卻還沉得住氣,只見他一擡手呼了一聲:“御林軍集合!”空曠的山洞之中響起了尖利的哨音,哨音此起彼伏,或高或低,由遠及近,頃刻間竟也有百十來人圍住了露臺。看模樣都是些鄉民打扮,範嵩雖然詭計多端,蠱惑人心,卻因爲鑄鐵由官家嚴管,所以他這百十名“御林軍”只能拿着鎬頭扁擔權當武器。

    幾個粗魯鄉民如何是我和小青的對手,可這羣人似乎練了什麼邪門的東西,幾次被打退後,便將自己的舌頭咬破,吐出幾口血來,抹在額頭上,便像是被傳說中的惡神上了身一樣,雙目赤紅,只進不退,死纏爛打不已,十分棘手。

    “你若再手下留情,我們倆今天就都交代在這兒了!”小青向我喊道。

    “你且打退糾纏你的那些,莫要看我!”我一邊用白綢將人甩下臺階,一邊暗暗收力,希望他不會滾得太遠,還有條命在。

    幾個人護着範嵩從一條小路逃走,而眼前血肉橫飛的場景顯然也沒嚇到他,還在高聲喊着:“我已算到會有此劫,今日一過,便再無虞,你等忠心護主,乃大功一件!”

    一個嘶啞的聲音吼道:“大帝千秋萬代,今日便是成就偉業的良辰吉日!”

    遠遠傳來範嵩近乎癲狂的笑,看來他不僅擅長給自己的信徒洗腦,也在這個過程中給自己洗腦,怕是深信不疑自己就是天選之人。

    我與小青打退“御林軍”追過去,範嵩一衆人正爬上一處樓梯,樓梯又細又陡,盤山壁而建,迂迴蜿蜒,延伸到頭頂之上,幾個人護着範嵩上去,慌亂之中有人被擠下來,摔在山石上,眼見不活。樓梯盡頭在洞外山頂之上,一束天光照下來,正照在一處石椅之上,那石椅通體金色,像是一塊黃玉雕成,範嵩幾個大步攀上去,坐在椅上,此人其貌不揚,外加面上一塊大痣,更憑空多了幾分猥瑣。可是於高臺上一坐,竟是生出幾分俾睨衆生之氣。

    此時東方太陽初生,山谷之間騰出一股霧氣,透過霧氣,一束光柱正好照在金色椅子上,雲蒸霞蔚,大概天帝下凡也不過如此,我被他所震懾,竟一時之間止步不前。範嵩身邊幾個跟隨跪地嚎啕大哭,那是自己追尋的虛無飄渺的夢終於變成現實的惶恐和激動。

    日光漸移,穿過石洞與嶙峋山石,穿過參天古樹枝葉間的縫隙,落在範嵩頭頂,像一頂金冠一樣,而範嵩就是被加冕的那個人,一瞬間我有些愣怔,難道範嵩真是是被選中的人?再看他的那些跟隨們也止住哭聲,滿眼虔誠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君主”。

    範嵩大概是覺得異樣,於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頭頂,又擡看了看,許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一時間得意忘形,仰天大笑:“老天也要亟不可待加冕與我,”

    卻見他頭頂那團光越來越亮,一縷青煙飄過,忽地騰出一團火球來,他從寶座上跳起,伸出手去,想要拍滅那團火,誰知手掌和袖口又燃了起來,那些信徒顯然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起初還在歡呼,誰知接下來範嵩便淒厲的嚎叫起來,在高臺之上滾了幾下竟撞碎了欄杆摔了下去,如同剛剛他那些失足的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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