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叫喬燼,剛剛滿十八歲,三個月前分化出第二性徵,Omega,即將成爲他委託人的合法妻子。
因爲現今社會Alpha的羣體越來越大,Omega的人數總量卻呈下降趨勢,爲了保持各個性徵羣體的均衡性,基因管理局出臺了一項規定。
每個分化了的Alpha和Omega必須在基因管理局進行登記,然後由管理局根據信息素的契合度進行婚姻匹配。
這項規定帶着明晃晃的強制性,讓人反感卻又不可違逆。
喬燼分化後不久就進行了登記,基因管理局曾爲他分配過一個Alpha,和他年紀相仿,然而他還未來得及得知那個人的身份,基因管理局的文件便下來了。
他的結婚對象確認了,卻換了一個人。
據說這個人和他的信息素契合度爲99%,兩人結合一定能生出最優秀的後代,爲了不產生其他不必要的麻煩,基因研究所希望他們儘快結婚。
可他。
他才十八歲。
喬燼穿着淺藍色的棉襯,外頭套了件V領的米色針織衫,雙手扣在膝蓋上,鼻尖上掛着細細的汗珠。
估計是因爲熱本能的動了動脖子,露出白皙的頸側線條,看起來很緊張。
因爲垂着眼,漆黑的睫毛微翹,被自己咬的通紅的嘴脣微微抿起來,卻始終不發一語,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睛裏紅紅的。
程君覺得,他可能要哭了。
“喬先生,這項婚約對您而言百利而無一害,您可以繼續上學,做任何您喜歡的事情,陸先生不會干涉,甚至可以幫你請舞蹈界最頂尖的名師。”
程君公式化的開口,將婚姻契約書往喬燼面前推了推,稍有些不耐皺皺眉頭說:“一個小時,我認爲已經足夠您做出決定了。”
喬燼垂眸看着婚姻契約書,還有程君手邊的一份合同,僅僅一個小時,他就要決定是否和一個陌生人結婚。
他想說不夠,可又覺得說不出口,於是小聲問他:“陸銜洲爲什麼沒來?”
“陸先生正在處理一項要緊事務無暇前來,委託我來和您說一下您的權利及義務。”
喬燼牙齒輕輕咬合,聲音放的很輕很緩,帶着一點怯生生的意思,“可、可結婚不是要雙方先相處一下,熟悉了之後再決定是否成婚,就算不是……那也應該互相交換戒指,纔算、算吧。”
程君似乎被他的話給逗笑了,敢情他還在想着浪漫的相遇和談戀愛,再心靈相通的走進婚姻殿堂?
顯然,這個少年還不明白狀況,更不知道他未來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首先,您和陸先生的婚姻是基於基因管理局進行的信息素配對,和愛情無關。”
程君不帶一絲感情的開口,在喬燼微微錯愕的表情裏繼續公式化的說:“陸先生承諾,他會保證你最舒適的生活質量,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他不會標記你,不會強迫你履行夫妻義務。”
喬燼有些沒反應過來,脫口問他:“那他爲什麼娶我?”
程君微頓。
喬燼微微抿脣,頰邊的梨渦被壓出一點淺淺的凹痕,過了一會見程君不說話,以爲他沒有聽清又重複問了一遍:“那陸先生爲什麼娶我?”
“他需要一個妻子,以及,基因管理局的強制配對。”
喬燼的指尖攥的發白,他知道基因管理局的配對規定,他知道現在幾乎所有人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進行的婚配,可是……
“我想見見陸先生,可以嗎?”
“很抱歉,陸先生沒空。”
程君作爲一個律師,察言觀色是他最擅長的事情。
這個少年很怯懦,他完全可以擺平,不需要煩請他的委託人親自出面。
從見面開始他就一直很緊張,似乎很不會和別人進行交流,說話的時候兩隻手一直攥在一起,膽子似乎也很小。
陸先生那種內斂沉穩到幾乎冷漠的男人,會喜歡這樣軟乎乎的幾乎一碰就要哭的Omega嗎?
答案是否定的。
陸銜洲不僅從來沒對哪個Omega有過側目,連Alpha都有可能被他訓哭,遑論這種小軟包子,他也許娶回家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可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嗎?他沒有見過我,怎麼知道我適合他,萬一我們婚後……”喬燼說不出那兩個字,輕輕地吞嚥了下喉嚨將它們嚥了回去。
“結婚確實是兩個人的事,所以陸先生已經在婚姻契約書以及合同上籤了字,等您簽了字,這張契約書將由我送到基因管理局後您和陸先生的婚姻關係正式生效,他便是您的合法丈夫。”
“這份合同裏寫清了關於您和陸先生雙方的權益保障及限制條款,建議您仔細看看,如果有不能接受的或是想要爭取的,陸先生授意我可以在他的底線內稍作修改。”
程君說完,把合同推到了喬燼的眼前,和婚姻契約書齊平。
喬燼看着合同上漆黑又冷硬的字體,輕輕的搖了下頭,執意說:“如果見不到陸先生,我不籤,我有事要和他說。”
程君坐直身子,兩手交叉放在桌上,對於他異乎尋常的執拗皺了下眉,眼角蘊起一絲輕蔑和不耐。
“喬先生,您今天會找我出來,就代表您已經考慮清楚要同陸先生結婚了,不是嗎?”
“是,可是……”
“您能和陸先生結婚,對您、對馮家而言,是一樁獲利極大的交易。”
“我知道,可是……”
喬燼似乎沒有察覺他的輕蔑,眉尖微蹙的眨了眨微紅的眼睛,話在嘴裏滾了幾遍,似乎都裹了一層軟糯香甜的奶味細糖霜。
“我……還是想見見陸先生。”
程君聳了聳肩膀,沒答應他這個要求,直接點破道:“您很清楚,在這樁婚事裏,您沒有任何說不的權利,陸先生讓我來跟您談,是給了您足夠的作爲他未來太太的尊重。如果按照您養父的意思,您只是他跟陸先生交換一筆週轉的資金的籌碼。”
喬燼微微垂眼,程律師說的是事實。
馮玉生並不是他的親生父親,是母親帶着他改嫁來的喬家,前頭還有一個哥哥,喫喝玩樂在平洲是出了名的,仗着家裏有些錢就張揚跋扈。
喬燼扣着手指,養父和哥哥根本不尊重他們母子,哪怕母親爲他們做了再多,也只當他們是寄人籬下罷了。
那段時間他剛剛分化,馮玉生便着急的去基因管理局爲他登記了資料並申請進行配對。
喬燼的Omega基因過於純粹,很快便配對到了一個同他年齡相仿的Alpha,據說那個人還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都是在暑假後入學。
結果途勝變故,基因管理局說喬燼和另一個人的基因配對高達99%,需要進行修正。
起初馮玉生並不答應,後來聽見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卻突然改了主意,並且要求基因管理局強制讓他們結婚。
母親因此第一次和馮玉生吵架,喬燼被驚醒,躲在門後聽他們爭吵的內容。
“程律師說的是什麼意思啊?陸銜洲真要娶喬喬?”
“對。”
他這一承認,楊芹一下子站了起來,控制不住聲音尖利道:“陸銜洲是什麼人,把喬喬嫁給他,那不是往狼的嘴裏送肉嗎?”
馮玉生把茶杯往桌上一摔,“那你說,公司現在這樣,除了陸銜洲沒人能救得了我們。再說了,陸銜洲年輕有爲,掌管陸氏這麼多年,商場上哪個不恭恭敬敬的喊他一聲陸先生,就是他爹年輕那會都沒這地位。怎麼着,你覺得他配不上你那個自閉傻兒子?要不是我,他現在還是殺人犯的兒子!”
楊芹最怕人提到這些事,尤其是喬燼的自閉症雖然及時發現送去看醫生了,但總還是落下了後遺症,到現在十八歲了還是膽小又害羞,話都說不太好,連基本的人際交往都有些困難。
自責和難受絞在一起,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
“陸銜洲在商場上這個地位是踩過多少人的屍體走過來的,喬喬才十八歲,他……他拿什麼跟陸銜洲對抗,再說了這麼多年就沒匹配到適合他的Omega?不知道是不是……”
陸銜洲?
喬燼在心裏熨帖了兩遍這個名字,總覺得聽過,卻又記不得在哪裏聽過了,顧不上想太多,他又把耳朵貼近了門板,悄悄聽他們的談話。
“喬喬毫無心眼兒,又是個軟乎乎的脾氣,你把他送到陸銜洲手裏,他……”楊芹說着說着就哭了,邊哭邊控訴道:“我不答應,我死也不答應。”
馮玉生騰地一下站起身,朝楊芹甩了一巴掌,說:“這個公司是我一點一滴打拼出來的,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說不要。”
“那也不能把喬喬往火坑裏推啊!”楊芹捂着臉哭:“他也……也是你的兒子啊。”
“兒子?養子而已,我資助他跳舞、養了他這麼多年,回報我一下怎麼了?”馮玉生理所當然的冷笑了聲,“你最好給我好好勸勸他乖乖嫁給陸銜洲,不然你們母子倆就給我從馮家滾出去,你看看你現在這樣,還有沒有人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