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嫁給爺爺後,就成了姜吳氏,大家都喊她姜婆婆。

    早些年還是小村子的四季鄉並不發達,很多人懷孕後,都是去不成醫院的。

    所以自然而然就多了一個職業——穩婆。

    奶奶就是做這行的,當時因爲選擇這個,還得到了外曾祖父的強烈反對,認爲吳家女兒做這個,實在是登不上臺面。

    但奶奶卻非常堅持,對此和外曾祖父大吵了一架。

    奶奶說,能親手接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來到這個世上,是一種福運,可以庇佑子孫後代,所以不管外曾祖父同不同意,還是堅持了下去。

    後來,國家開始了扶貧計劃,四季鄉也開始逐漸變得繁華起來,好些年輕人有了去外地學習工作的機會,有的學成之後,回來造福村子。

    日子久了,就漸漸地什麼都有了,包括每個人都會去的醫院。

    因此,奶奶也漸漸地洗手不幹了,只是偶爾也會遇到一些比較急的情況,才幫把手。

    今天這事,就屬於非常着急的。

    來找奶奶的,自稱是住在城西的一戶姓汪的人家,以賣魚爲生。

    他單名一個泱字,說以前是做老師的,後來娶了老婆就辭職回家,現在跟着父親開始賣魚。

    他還說,他們家的魚非常好喫,肥美味鮮,因爲每天只賣十八條,所以十分受歡迎。

    他這麼一提,我就想起來了。

    頭幾年中元節前夕回來的時候,我也去過城西,看到一家賣魚的攤位排起了大長隊,後來才知道,這戶人家很奇怪,賣魚一天只賣十八條,多一條都沒有。

    爸爸說這是種飢餓營銷的手段,但在這樣的小地方還能如此長久的受歡迎,就能說明,他們家的東西是的確好喫。

    我那時候嘴饞,還央求了爸爸去排隊買了一條,結果一直等到我們過完中元節回去後,纔拿到。

    我記得很清楚,那日回到家裏後,我迫不及待的讓媽媽煮魚。

    那魚很大,媽媽做了好幾種口味,可我嚐了一口就吐了。

    總覺得裏面有一股腐爛的味道,對此我還被爸爸狠狠地揍了一頓,說我浪費食物。

    但我怎麼都沒有再喫。

    如今再次回到這裏,沒想到就是這個汪泱家裏賣的魚。

    言歸正傳,汪泱這次來,是爲了自己的妻子。

    他和妻子婚後一直沒生孩子,去醫院也看過,還去燒香拜佛祈禱,於去年好不容易懷上了,一家人都很高興。

    據說,預產期就在這幾天,對此,汪泱一早就聯繫了醫院,準備今早住院生產。

    可是就在他們出發的時候,他媳婦突然之間全身抽搐,意識喪失。

    汪泱急得不得了,火急火燎的將媳婦送到了醫院,可醫生檢查下來,說大小都不行了,叫他們回去準備後事。

    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汪泱不知道該怎麼辦,求了醫生很久。

    但醫生說嬰兒的胎心已經停止,即便剖產下來也是死嬰。

    汪泱不死心,又轉展了幾個醫院,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於是,汪泱就只好帶着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媳婦回了汪家,把事情告訴了汪父,然後嗷嗷大哭。

    這時,喫飽飯外出散步的林大嬸恰好經過,聽到哭聲,就進來問問。

    一問之下才知道孕婦至今還熬着一口氣,沒散去。

    因此,她提議說,“去找姜家的婆婆,她以前可是咱們村子最有名的接生婆,我記得以前有個孕婦也是她這種情況,但經過她的手,雖然大人還是死了,但孩子活了。你們可以去找他試試。”

    於是,就有了汪泱來我家找奶奶的這一幕。

    我很好奇,連醫院都說沒辦法救的人,我奶奶會有辦法?

    於是糾纏着奶奶,和顧夏一起去看看。

    汪家住的離我們有些遠,汪泱當時着急是跑過來的,這下子要過去,爲了節省時間,也只能跑了。

    奶奶年紀大了,跑到汪家的時候,早已氣喘吁吁。

    我在她身後,給她拍着背,順着氣。

    “奶奶,你慢些兒。別累壞了。”

    “姜婆婆,不好意思,是我想的不周到,你還好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了,我沒事,快些去看看孕婦。”

    “行,這邊走。”

    汪泱邀請我們進院子,我和顧夏跟在身後。

    鄉村的夏夜並不安靜,越是樹木多的地方,知了聲就愈大。

    但奇怪的是,王家周圍明明有很多大樹,但一聲知了聲都聽不到,相反的,不知道從哪裏跑來一條野狗,一直衝着汪家犬吠不止。

    我以前聽奶奶說過,貓狗都有靈性,無緣無故的犬吠不止,絕非好事。

    因此,我進去的時候,留了一個心眼。

    汪家並不大,兩棟兩層房子,但屋子裏十分的潮溼,我還看到白色牆面上,隱約印着魚的影子。

    “怎麼這麼多水?”

    我嘟囔了一句,但沒人理我,汪泱帶着奶奶已經去了最裏面的房間。

    汪父和林大嬸都在,看到我奶奶過來,林大嬸熱情的迎了上來。

    “姜婆婆,幸好你回來了,不然這事兒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快點去看看孕婦吧!”

    “好。”

    奶奶應道,然後進了屋。

    我和顧夏也跟了進去,屋內的擺設很簡單,只有常規的傢俱,但那些傢俱一看就很舊,而且瀰漫着一股難聞的發黴味。

    像是在水中沖泡了很久一樣。

    我一進去就捂住了口鼻,顧夏卻好像沒聞到一樣,輕聲的問我,“你幹什麼?”

    “這裏的味道有些難聞。”

    “有嗎?”顧夏吸了幾口氣,然後搖了搖頭,“還好吧?”

    “也許是我太敏感了,沒事兒。”

    我衝她笑笑。

    此刻,奶奶已經走到孕婦身前。

    孕婦被安置在雙人牀上,外頭蓋着薄被,她安靜的躺在那裏,彷彿睡着了一般,只是臉色格外蒼白。

    奶奶走進牀邊,本能的伸手搭脈。

    可沒想到,她才碰到孕婦的手,孕婦就突然間睜開了眼睛,一把扣住奶奶的手,漆黑的眼睛裏,流出紅色的鮮血,惡狠狠地瞪着奶奶說,“還給我,還給我!”

    因汪泱說,他媳婦從停止抽出後,就一直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因此她突然這樣子,着實把屋子裏的人都嚇了一跳。

    但她並未停止。

    她一手扣住奶奶的手,朝着邊上汪家父子,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一手慢慢掀開了薄被,五指彎曲,尖長的指甲直直的刺入了圓鼓鼓的肚子裏,然後用力一扣,硬生生的從肚子上扣下來了一塊肉。

    剎那間,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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