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淵現在有點慌。

    當時他以金陵江家二公子的身份和寧婼相識,還覺得這個身份極妙,而且若不細究,他也不算是騙了寧婼——然而蕭雲淵自己明白,這個所謂的“不算騙”只是強詞奪理。

    寧婼在寧陽侯府裏過的那樣不好,都已經清苦到沒錢要去賣畫維生了,自然是沒那麼大的本事和人脈去金陵打探他身份的虛實,但她如果真的想問,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需要拜託別人一下。

    但最後別人告訴她的結果卻是:金陵江家根本就沒有什麼二公子,你被騙了。

    別說是寧婼,這換了任何人都是會生氣難過的。

    蕭雲淵沒想到最後他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也想安慰自己或許寧婼還不知道呢?但蕭雲淵心裏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就算現在寧婼真的還不知道,可再繼續耽誤下去,寧婼遲早是要發現他騙了她的。

    現在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他能見寧婼一面,然後親口和她解釋。

    可是寧婼現在連門都不出了,蕭雲淵怎麼可能見得到她?

    得想個辦法見寧婼一面。

    這成了蕭雲淵眼下最急的事。

    身處於了蘭芷院的寧婼並不知道蕭雲淵在急些什麼,因爲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忘了這個人了。

    如今她已然及笄,她的婚事自然是要被提上日程的。

    畢竟這個朝代年過十八還未許配人家的話,不僅要被別人說閒話,甚至以後都不太好嫁的,就算能夠嫁出去大多也多是去給別人家做填房。

    而那邊寧妧及笄都已經半年多了,眼看馬上就要十六了婚事也沒個着落,還和方昶宇似乎有些牽連,都把溫氏愁出了幾根白頭髮。

    她心裏愁着苦着,所以在聽見寧陽侯和自己提起寧婼的名字,便更加心煩了。

    但寧陽侯說的話其實是:“婼娘已經及笄了,今日母親和我說讓我幫她看着些,爲婼娘尋戶好些的人家嫁出去,你是她母親,這事你有空也幫忙看下吧。”

    可溫氏最煩的就是插手寧婼的事。

    別說是插手,她看到寧婼都會不高興,因爲寧婼就是她心裏的一根刺!

    寧婼只要在着,她每每看到都會想起這人是自己的夫君和別的女人生下的,不是她的親骨肉。

    再說她也不是寧婼真正的母親,更何況寧妧的婚事還沒着落呢,她忙着給寧妧看人家都來不及,哪有別的空給寧婼看?

    寧婼那樣差的身子,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生育,就算是一般家境殷實的人家也未必肯娶她,要是娶了發現寧婼沒法生育,納妾了或是怎麼,寧婼在那戶人家過得不好,到時候她這個“插手”了寧婼婚事的“母親”會不會被寧婼恨上,寧婼又會不會說閒話來咒罵她這個“母親”?

    所以溫氏蹙着眉,低頭不高興道:“尋戶好人家?要多好的人家?像輔國公府那樣好的人家嗎?”

    寧陽侯不知溫氏心裏在想些什麼,畢竟在寧陽侯心裏,寧婼不管如何都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對寧婼雖不會像對寧妧那樣盡心盡力,但總不可能故意讓寧婼嫁給些什麼紈絝人渣。寧婼容貌不差,如果真能嫁到和輔國公府門第差不多的人家,對他寧陽侯府來說也是件好事,所以聞言他下意識地接道:“若是有,自然也是好的。”

    殊不知他這樣說卻差點把溫氏氣出眼淚。

    “那妧娘呢?”溫氏紅着眼瞪向他,“妧孃的婚事怎麼辦?”

    寧陽侯不懂了:“咱們不是在說婼孃的婚事嗎?而且婼娘嫁人和妧孃的婚事有什麼關係嗎?她們又不可能嫁給同一個人。而且她在府裏待着不是礙着你的眼嗎?所以咱們趕緊給她挑戶人家讓她嫁出去不好嗎?”

    溫氏聽着寧陽侯的一串連問,更是險些落淚,委屈道:“她那樣害咱們妧娘,妧孃的名聲都被她壞了,憑什麼……”

    憑什麼還要她給她挑一戶好人家呢?

    這纔是溫氏真正的心裏話,不過溫氏也知道這些話她不能說。

    “這事只有輔國公府和咱們府裏知道,外頭沒人知道的,宜陽郡主也立誓了,說此事絕不會傳於外人知曉”寧陽侯聽到這裏卻大概懂了點,“妧孃的名聲沒有壞。”

    溫氏喃喃道:“是啊,她立誓了……外面沒人知道。”

    所以寧妙從中撈了好,寧婼可以全身而退,只有她的妧娘活該受委屈。

    只要一想到這,溫氏就心懷不甘,想着一定不能讓寧婼什麼教訓都沒有。

    也幸好現在她纔是侯夫人,是寧婼的“母親”,所以當寧老夫人看到了合適的人家,邀請那戶人家來寧陽侯府裏相看時,她可以在一旁看,還能適時地說些話。

    所以小半月過去了,寧老夫人爲寧婼看的人家,沒一戶是能成的。

    因爲每次溫氏都要擔憂地問問媒人那戶人家以後會不會納妾。

    而這種問題沒人會回答“會”,所以溫氏在得到不會的回答後還要再放心地喃喃上一句:“那就好,我們家婼娘身子有些弱,我們就怕她以後受委屈。”

    簡短的兩句話,裏頭蘊藏的深意卻不短。

    一次兩次寧老夫人還能當做溫氏是無心之失,三次四次後寧老夫人察覺到了一些不對,還特地提醒了溫氏日後不能再這樣說了,可在她提醒了溫氏之後,溫氏依然照舊,寧老夫人便再也忍不下去了。

    問起溫氏,她也只是堅定地說她是擔心寧婼纔會如此,有些利害關係最好還是提前講明,省得以後別人家來怪她們定親之前瞞了事。

    可那些人家又不是傻子,他們是些什麼出身,寧婼是什麼出身他們不明白嗎?寧婼低嫁肯定是因爲她身上有些問題的,大家心知肚明。

    溫氏還要再提一遍,便會讓那些人家覺得寧婼的身子一定是差到了極致,且溫氏這個“母親”十分記掛這個女兒,日後他們若是對寧婼不好,說不定會得寧陽侯府的報復。

    在這樣的情況下,願意娶寧婼的還會有多少人?

    就算真的有,也只會是要借寧陽侯府的勢做自己墊腳石的野心之徒,而這樣的人一旦得勢,就會立刻將寧婼拋至身後,甚至還會反踩寧陽侯府一腳,寧老夫人當然不可能讓寧婼嫁給這樣的人。

    只是溫氏這話說的太多了,寧婼這個原先在京中一點名聲也沒有女子,忽然也有些人知道她了,但人們知道她,是因爲大家聽說寧陽侯府的嫡七姑娘身嬌體弱,所以婚事困難,不知何時才能嫁出去。

    這個消息傳入逐雀耳中的時候,她都氣瘋了,直接跑到寧婼身邊,和她道:“姑娘!你知道嗎,京中——”

    那會寧婼正在專心致志地畫着畫,只能抽出些閒空迴應逐雀:“怎麼了?”

    逐雀原本打算和寧婼說京中多了許多關於你的不好的傳言,可是話都到嘴邊了她又咽了回去:“……沒什麼。”

    其實逐雀是不知道該怎樣和寧婼說——因爲那江公子江雲淵一事。

    寧老夫人和寧婼說江雲淵一事時逐雀並不在正廳裏,沒聽到她們的對話,但是寧婼那次之後就絕口不提“江雲淵”此人,逐雀提過一次後卻被寧婼告知“金陵江家沒有二公子”。

    換句話來說,就是那江雲淵在騙人。

    逐雀覺得姑娘會和那位江公子扯上關係都是因爲她的攛掇,結果那位江公子看着相貌堂堂,誰知卻是個大騙子,她家姑娘自從被騙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出過府,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的畫畫。逐雀不知道寧婼最近心情是好是壞,若是好的,她告訴寧婼這個消息不久把寧婼的好心情弄沒了嗎?若是心情不好,那她告訴寧婼這樣的壞消息,不是會讓寧婼更加傷心嗎?

    但是逐雀並不知道寧婼在屋裏畫畫是因爲寧老夫人讓她少出些門。

    不過寧婼自己不願出門,也是因爲她心裏的確很亂,她以爲自己可以輕易忘了“江雲淵”這個人,但如今半月過去了,寧婼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這倒不是說她對江雲淵的感情深刻入骨,此生難忘。

    可江雲淵卻猶如她腳邊的影子,平時不引人注意,甚至許久都難以看到,可他就是一直存在着,且時不時就忽然冒出來一下,攪亂她的心神。

    寧婼只有在全神貫注的畫畫時才能稍微安靜一些,不去想這個人。

    但是現在逐雀一來,打斷了她的思緒,這個人有霎時回到了她的腦海之中。

    所以寧婼嘆了口氣,放下筆道:“逐雀,你怎麼吊我胃口呀,你看我現在都沒法靜心畫畫了。”

    “奴婢是想說,您許久都沒有出門了。”逐雀打定了注意先不告訴寧婼這個消息,能瞞多久是多久,便轉移話題道,“您畫了這麼多畫,爲什麼不出門去顏如玉書齋岑老闆那裏請他賞畫呢?”

    然而逐雀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起寧婼就會想起讓她不出門的罪魁禍首——江雲淵。

    更何況上次她去顏如玉書齋碰到了江雲淵。

    要是她這次出門,又再次碰見了他呢?

    寧婼不是很想再遇見江雲淵了,她怕自己再遇見江雲淵後會拽着他問個說法,問他爲什麼要騙自己,爲什麼要隱瞞自己的身份?

    他是因爲身世不太好,覺得配不上她,爲了充面子才謊稱自己是金陵江家二公子嗎?

    還是因爲他本身就是個浪子,覺得耍耍她就行了,身份被拆穿就離開,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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