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皆知,蕭太子如今已及冠,排在他前頭的大皇子妻妾成羣不說,女兒都有倆了,而排在他身後的三皇子雖然還沒子女,可也已經有了正妃在,就剩他一個還未娶妻。

    且人們平日裏也沒聽說過蕭太子後院裏有什麼人,就算皇帝素來不喜歡太子,欲換太子新立,可想了這麼多年不也沒換成嗎?這種時候誰成了他的太子妃,再生下一兒半女,若是真能熬過皇帝在位的這段太子時期,後位也未必不可想。

    可關鍵在於能不能熬過去。

    皇帝對太子的不喜滿京城無人不知,皇帝更屬意三皇子,成爲蕭太子的太子妃,更大的可能是風格沒享受幾日,隨後太子被廢,自己也跟着一塊遭殃。

    加之蕭太子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裏,不是什麼人想嫁他都行的,蕭太子又性情內斂,喜怒不露,旁人很難猜到他心裏在想些什麼,所以有這個想法的女子至多就是想想,真要她們嫁給他,她們還不一定肯。

    前段日子京中的人聽聞蕭太子在江南失蹤,很可能已是遇害身亡,她們在惋惜的同時,還有些慶幸自己沒真的嫁給太子,否則此刻在京中守活寡的人就是自己了。

    而皇帝在太子失蹤之後已經有了新立太子的決心,前幾日三皇子和大皇子還在朝上鬥得極兇,只待再過些時間塵埃落定,太子之位就要換個人坐了。

    結果誰也沒想到太子最後竟是毫髮無傷地回了京城,皇帝想改立太子的心只能又歇回去,還得“幫着”太子一起查到底是誰在江南謀害他的——否則大臣們的諫書就要把他給淹了。

    這樣的艱險蕭太子都沒出事,因此蕭太子的太子之位,看上去似乎坐得還是很穩當。

    今日榆香小榭的這場賞花宴,大多數女子一開始就都是衝着四皇子和六王爺來的,有他們倆珠玉在前,便極少有人注意得到其餘適婚的男子。可是這樣的情況,在突然出現一個蕭太子之後就變了——四皇子和太子都不受寵,可前者比後者還更不可能繼承帝位,後者的身份還比前者尊貴,所以姑娘們眼裏能看到的更多是太子的身影。

    現在聽到蕭太子可能對另外一個女子有意,這些女子哪還坐得住?

    蕭雲淵見周圍的人已經開始尋寧婼的身影,擔心寧婼不習慣也不喜歡被人這樣注視,便立刻開口轉移衆人的注意:“六皇叔,四皇弟剛追上我的時候,就問過我是不是也要出來尋你,我說不是,我是出來找人的。”

    果然,蕭雲淵一開口衆人的目光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六王爺也看向了他。

    原因無他——蕭雲淵這話很容易讓人非議:六王爺離席那麼久了都沒回來,你也不擔心一下,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還有心思去尋別的女子嗎?

    只有四皇子微微皺起了眉,首先是因爲他覺得蕭雲淵這話沒那麼簡單,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不記得蕭雲淵和他說過這樣的話。

    今日蕭雲淵會出現在筵席上本來就令他疑惑,後來他又好奇蕭雲淵離席要去做什麼,所以當時的確是他主動追上蕭雲淵的,可爲了不讓蕭雲淵起疑,他追上蕭雲淵後就與他說:“太子,您也是出來透透氣的嗎?”

    結果蕭雲淵不分青紅皁白就問他:“你爲什麼跟蹤我?”

    四皇子當然不可能承認,聞言立刻否認。

    可蕭雲淵不依不饒,直接與他爭執了起來,這才引來花廳裏其餘賓客的注意。

    所以現在蕭雲淵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他從沒說過的話,馬上就讓四皇子打起了警惕,可四皇子沒料到,下一刻蕭雲淵還能無中生有出其他更多造謠他的話:“可在我表明我是出來尋人之後,四皇弟卻和我說,他也是出來尋人的,正好和我順路。”

    蕭雲淵的目光轉向四皇子,望着他笑道:“我已經做此解釋,四皇弟卻還說是與我順路,這是個什麼道理?四皇弟,不知你尋的是什麼人?”

    四皇子睜大眼睛,不禁語塞:“太子,你——!”

    這種話他根本就沒說過!

    蕭雲淵此言一出,衆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畢竟這樣來看的話的確像是四皇子有意跟蹤蕭太子,而不是爲了尋找六王爺才離開筵席的。

    蕭雲淵卻不再看四皇子,負手而立淡淡道:“隨後我便問四皇弟他爲何要跟蹤我,因此爭執了兩句罷了。”

    四皇子哪容得下自己被人這樣污衊,立刻否認道:“我根本沒說過這樣的話!”

    蕭雲淵但笑不語,不管四皇子說沒說,反正他們之前的對話除了他們兩人以外根本就沒有第三人知道,他想怎麼編造都可以。

    睜眼說瞎話這招他還是和寧婼學的呢。

    現在的蕭太子全然忘了,這個招數他在遇到寧婼之前就已經無師自通了。

    六王爺怕他們兩個再吵起來,只能站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我沒什麼事,你們也無需擔心我。”

    蕭雲淵也“大度”道:“既然六皇叔,那我們便回花廳去吧。”

    六王爺揉着還在跳痛的額角,點頭道:“好。”

    唯有四皇子還臉色鐵青,沉默在原地站了須臾。

    寧妧沒有隨着人羣離開,她站在方纔的位置同樣沉默地望着四皇子,寧婼陪着寧妧站了一會,便錯過了蕭雲淵走之前回頭朝她望來的目光。

    蕭雲淵回頭了三次,寧婼都沒有擡頭朝他的方向看過一眼。

    三次之後,蕭雲淵的臉色也沒比四皇子好看到哪裏去。

    而等人羣散了些後,寧婼覺得這種時候寧妧大概有什麼話想對四皇子說,便拉着逐雀離開,走遠之後還回頭看了寧妧和四皇子一眼。

    在她回頭的時候,寧婼看到四皇子終於像是回過了神一般,開始四處張望着,像是在尋找着什麼人。

    寧婼想:他現在這會兒應該就是在找寧妧了。

    只是過了這麼久,他才記起寧妧嗎?

    拐過園門之後,她就再也看不到寧妧和四皇子的身影了,寧婼也收回目光,開始想別的事——四皇子沒有去救寧妧,寧妧是被她救下的。

    可是她除了能救一下寧妧,別的事她也做不了了,像原著裏那樣將寧妙打暈扔到六王爺房裏讓她自食惡果這種她做不到。

    那寧妙是不是就這樣逃過一劫了?

    寧婼蹙着眉專心致志地想着這件事,全然沒有發覺應該走在她身邊的逐雀沒有跟上來,她往前走了幾步,直到自己面前出現一道身穿蒼黑衣裳的身影,她才緩緩擡眸朝擋在自己身前的人望去。

    來人高眉深目,容貌俊美,此刻正微微挑着眉梢垂眸看着自己。

    於是寧婼張脣,喚了一聲這人:“……太子?”

    “寧姑娘。”蕭太子也喚她,隨後開口道,“孤可是尋了你好久啊,沒想到你竟是在這裏。”

    蕭太子剛剛一直在說他在尋人,有些人能夠猜出他尋的人或許就是寧婼,可是蕭太子畢竟沒親口承認,萬一他就是隨口一說呢?

    所以寧婼也裝傻道:“原來太子尋的人是我嗎?”

    蕭雲淵嗤了一聲,卻不陪她裝傻了,直白道:“不僅方纔是來尋你的,我今日來這榆香小榭,也是爲了你而來的。”

    蕭雲淵這樣直接,這會兒輪到寧婼不知道該怎樣接話了。

    她有些不自主地低了低頭,這才發現逐雀不知道跑去哪了,連人影都不見了。

    寧婼只能與蕭雲淵道:“不知太子尋我,所爲何事呢?”

    蕭雲淵深深地望着寧婼,反問她道:“你說呢?宜陽表姐可沒有給我榆香小榭的請柬,我是蹭着四皇弟的請柬過來的。”

    “那你還那樣……”寧婼聞言沒忍住笑了一聲,就差沒直接對蕭雲淵說:那你還那樣欺負四皇子?

    蕭雲淵卻道:“我不故意和他吵起來,能拖延一些時間讓你救下寧妧嗎?”在寧婼面前,蕭雲淵很少會自稱“孤”,不論寧婼知道他的身份與否。

    而在說完這句話後,他又微微皺起眉對寧婼說:“你那叫寧妙的什麼六姐姐,平日裏小心點她。”

    他這話倒是讓寧婼有些訝然了:“原來太子您知道嗎?”

    蕭雲淵瞥了寧妙一眼,一語雙關道:“我一直在看着你,我能不知道嗎?”

    他的確是一直看着寧婼——不管是今日在榆香小榭,還是他在東宮她在寧陽侯府裏,甚至是更早之前,在寧婼不知道的時間裏,他還是黑貓芝麻時,他就待在蘭芷院裏一直看着她,陪着她了。因此寧陽侯府裏那些事沒什麼人會比他更清楚。

    蕭雲淵說的是實話,寧婼或多或少也知道蕭雲淵自從進了花廳之後就始終注視着自己,可現在聽他這樣直接地承認,寧婼還是會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紅着,赧顏道:“……原來如此。”

    這四個字明顯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敷衍之語,蕭雲淵聽得出來,他聞言低頭看了一眼寧婼,見她耳朵尖紅紅的,登時就像瞧見了什麼稀奇的景象似的,挑眉繼續道:“寧妧身上的那些酒液,是寧妙讓她的婢女故意弄的吧?不過寧姑娘你身上的……似乎就不是如此了。”

    蕭雲淵不提,寧婼都差點沒想起來如果蕭雲淵一直看着自己的話,那麼她撒謊的那些小動作豈不是也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因此寧婼羞赧之餘,還多了些慌亂和緊張,說話更加磕磕絆絆了:“是、是嗎?”

    她怕蕭雲淵覺得她故意說謊污衊寧妙,而覺得她是個品行不端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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