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老夫人扔下的這句話叫寧婼和寧妙都愣了一瞬。

    寧婼回過神來後便下意識地想和寧老夫人婉拒:“祖母,我……”

    “怎麼了?”寧老夫人將目光移向寧婼,問她道,“你不想見嗎?”

    寧婼還沒來得及開口,在榆香小榭賞蓮宴時因着話多被寧婼和寧妧好一通嘲諷的寧妙還沒喫夠教訓,現在又藉着寧老夫人的話頭,冷冷笑道:“祖母,七妹妹怎麼會想見那戶沈姓的人家呢?外頭現在誰不知道,七妹妹和太子關係匪淺呢。”

    言外之意便是在說寧婼看不上那戶沈姓人家了。

    不過在那日賞蓮宴蕭雲淵說的話傳開之後,這才過了兩日,京城中便有了些寧婼和蕭雲淵的風言風語,但還未傳開,畢竟蕭雲淵是太子,是儲君,這種皇家人的私事衆人都覺得少說爲妙,也不知道老夫人聽沒聽說這件事。

    但寧妙卻覺得,老夫人應該是沒聽說過的,否則寧老夫人也不會讓去見什麼從未聽說過的沈姓人家了。

    先如今寧妙敢那這件事來諷刺寧婼,也是因爲她覺得蕭雲淵不可能真的娶寧婼,畢竟她從未聽說過寧婼和蕭雲淵先前有過什麼淵源,更何況寧婼的這樣的病弱身子,皇后和皇帝會允許她進皇家嗎?就算真的進了,至多也只能做個側妃,那就是妾!

    結果下一刻,寧老夫人卻連名帶姓叫了寧妙的名字:“寧妙,我看你消息靈通,那你知不知道,你是爲什麼回到寧陽侯府裏來的?”

    “祖母——”寧妙頓時語塞,“我、我思念母親,回來小住幾日。”

    “是嗎。”寧老夫人嗤了一聲,搖頭道,“寧妙,我真是後悔讓你嫁入輔國公府,”

    寧老夫人話音剛落,寧妙的眼睛便驀地睜大,眼底的瞳孔驟然縮成一個細點。

    偏偏寧老夫人還繼續感慨道:“你說方昶宇對妧娘有意,我現在倒是希望這是真的,倘若當初嫁入輔國公府的是妧娘,今日我寧陽侯府的臉也不會被你丟盡。”

    寧老夫人這話罵得連寧婼聽着都不禁一震,畢竟這對於寧妙來說,大概是罵的最狠的話了吧。

    因此寧妙立刻紅了眼眶,垂在膝前的手指緊緊攥着,看得出她很想出言反駁寧老夫人,可她不敢——現在她於輔國公府鬧僵,寧陽侯府是她最後的支柱,寧老夫人嘴硬心軟,好歹是親孫女她能有多狠心?所以寧妙深深吸氣讓自己忍住,閉嘴不言。

    “既然你說是思念許氏纔回府裏小住幾日的,那你便快些回你的院子去見你母親吧。”寧老夫人堵了寧妙的嘴,也不管她是想繼續待在世安居還是離開,繼續和寧婼說話。

    她問寧婼:“婼娘,你倒是與我說說,爲何你不想見沈家人。”

    屋裏沒什麼閒雜人等,就只有寧老夫人、張嬤嬤、寧妙和她,其餘的奴婢都退到外間去了,也正是因爲內間沒人,寧妙才能忍下寧老夫人方纔那樣罵人。

    而現在因爲屋裏人少,寧婼也懶得拘泥於什麼禮法禮數,面對寧妙,還有寧老夫人這冷硬的態度,她也無需羞赧,直白明瞭道:“因爲太子會娶我。”

    寧老夫人聽完寧婼的話怔了片刻,可臉上卻不見什麼喜色,反而緩緩皺起了眉頭:“你就這般肯定?”

    寧婼望着寧老夫人,臉上神色淡淡,開口道:“不知祖母是否還記得,之前與我有過幾面之緣的那位‘江公子’?”

    不管是寧老夫人還是寧妙,都記得寧婼與這位“江公子”有過一段“私情”,只不過當時寧妙揭露此事後,寧老夫人輕輕揭過,並沒有追責寧婼,當時寧妙就有過猜測,會不會是那位“江公子”身份不一般,寧婼與他交好會爲寧陽侯府帶來好處,所以寧老夫人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寧妙眉頭也逐漸擰緊,因爲她忽然想起——那日在賞蓮宴上她因爲想着六王爺和寧妧的事,所以對於太子的出現沒怎麼放在心上,不過當時她初見太子就覺得太子有些眼熟,現在現在寧婼重提舊事舊人,莫非……

    “他騙我說他是金陵江家的二公子,但祖母查證過後,發現他並不是。”寧婼的回答,也正印證了寧妙的猜測,“那位江公子不是旁人,正是當今太子。”

    寧妙聞言身體猛地從椅子上彈起,而後又緩緩坐回原處。

    果然!

    她就說爲什麼太子會無緣無故地幫着寧婼說話,原來太子和寧婼早有私情!

    不過寧婼剛剛說太子會娶自己時沒有絲毫羞赧的情緒,現在卻有點不好意思了——因爲她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仗勢欺人的反派似的,仗着蕭雲淵會娶她做太子妃而在這邊耀武揚威。

    然而話說回來,寧婼覺得這樣的感覺還挺爽的。

    可寧老夫人聞言只是沉默,寧婼看着她,見她眼底交錯着高興、猶豫和煩慮等諸多情緒,但最後都歸之爲複雜的可惜。

    “婼娘,就因爲你和太子先前認識,你就覺得太子一定會娶你嗎?”寧老夫人語重心長地和寧婼說,“你就算入了東宮,也未必能做太子妃。”

    寧婼神色如常,輕聲細語地問寧老夫人:“祖母爲何會這樣說?”

    寧老夫人見寧婼現在似乎沒了以前的乖順,像是因爲得了太子幾句好聽的話,就開始在這硬氣了,便也微微冷下面容,說:“因爲你的出身,你的身子。”

    “你就算真的做了太子妃,你常年生病,能爲太子孕育皇嗣嗎?”

    寧老夫人不想把話說的這樣難聽的,可事實就是如此,寧陽侯府雖然有個爵位,但不過是個二品侯,寧煜汀也不過是個五品閒官,無權無勢,蕭雲淵這太子之位本來就坐的不穩,他若想坐穩這個太子之位,他怎麼可能會娶寧婼這樣一個對他全無助力的女子做太子妃?而蕭雲淵如果真的娶了寧婼,那他如何能坐穩太子之位,日後繼承帝位?

    要知道寧婼是寧陽侯府的女兒,一旦她與蕭雲淵成婚,從某些意義上來說就意味着寧陽侯府是站在蕭雲淵這邊的,可倘若蕭雲淵不能登基,那這門婚事又有何意義?到頭來反而還會給寧陽侯府帶來災禍。

    所以寧老夫人最後道:“太子他未必能……”?

    只是這話太過大不敬,寧老夫人都不敢全部說完,而這也是她聽到寧婼說蕭雲淵會娶她高興不起來的主要原因。

    而寧婼聽完寧老夫人的話反而勾起了脣角,輕輕揚起下頜,露出一段雪白的頸子,不卑不亢微笑道:“祖母,我的出身怎麼了嗎?”

    “我是什麼出身?”

    “我是寧陽侯府嫡出的女兒,寧陽侯是我的父親,齊順候爺是我的外祖父,若論出身,這府裏還有其他姑娘比得過我嗎?我這樣的出身,哪裏不配爲太子妃?”

    寧婼一個個反駁寧老夫人提出的問題,還學着寧老夫人剛剛罵寧妙那樣說話:“而我的身子,倘若當年你們對我上心些,現在也不至於此。既然這麼多年也沒見你們爲我操過什麼心,那麼現在您自然也不必爲我操心。”

    至於寧老夫人說的最後一句話,寧婼只能對她道:“至於最後一句,婼娘只能勸您慎言。”

    說完這些話,寧婼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無比的痛快和自在。

    原身的寧婼因着所有人的忽視,而病死在了牀榻之上,可她的確纔是寧陽侯府裏出身最高的嫡姑娘,寧老夫人現在替她擔心能不能生兒子,怎麼以前就沒見她擔心過她會不會病死呢?

    她和寧陽侯對原身能多一點點的在乎,原身就不會死。

    若不是怕把寧老夫人氣出病,寧婼還真想再罵一句:還想再怎麼罵我就趁現在趕緊罵,否則等我做了太子妃,就只有你們捱罵的份了。

    “寧婼,你——”不過就算沒說最後這句,寧老夫人還是被寧婼氣得不輕。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名丫鬟就從外頭急匆匆地跑進內間,對寧老夫人道:“老夫人!老夫人!徐公公來了!”

    徐公公是什麼人,又是宮裏哪位公公,寧老夫人不認識,也全然不知,可光是“公公”這兩個字就能讓她心臟落下一拍,她問婢女道:“徐公公來了?”

    婢女點點頭,說:“是啊,還帶着聖旨的,侯爺和二夫人已經在正堂候着了,就等府裏其他人過去呢。”

    寧老夫人聞言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身子還有些發顫,隨後下意識地看向寧婼。

    寧妙也不敢置信地望着寧婼,但她沒聽完聖旨,她就不死心,她不相信蕭雲淵真能讓寧婼做他的太子妃。

    偏偏事與願違——違的是寧妙的願。

    當身着紅色宦臣服侍的傳旨太監手捧繪攏描鳳的明黃色聖旨,將皇帝賜封寧婼爲太子正妃的聖旨內容念出之後,除了寧婼以外,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就連先前在世安居聽寧婼說過的寧老夫人和寧妙也不例外,寧妙更是差點連跪都跪不住了,身形晃着就要往旁邊倒去。

    “寧陽侯,接旨吧。”寧煜汀是寧婼的父親,他若在,這聖旨自然由他來接,所以徐公公將聖旨遞到寧煜汀的面前,笑眯眯地對他說,“太子妃身子嬌貴,可別讓她跪久了。”

    寧婼身子弱滿府皆知,可徐公公絕口不提這樣的話,只說她身子嬌貴,不能久跪。

    寧煜汀聞言驟然回神,睜大眼睛怔怔道:“微臣……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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