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賜婚的聖旨一下,不止寧陽侯府震驚了,滿京城也都沸騰了起來。

    畢竟寧婼的大名前幾日才被他們談論過,當時人們還在說寧婼白白有個寧陽侯府嫡出女的身份,可惜身子孱弱,體柔多病,恐怕婚事困難,卻沒想才過了那麼幾日她就成了皇上賜婚的太子妃,聽說她和太子似乎還是在宜陽郡主舉辦的賞蓮宴上認識的。

    然而即便如此,京中還是有很多人不知寧婼是何許人物。

    但另外一邊,蕭雲淵的太子之名滿京城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與他的名字一起被衆人知曉的,還有他不受皇帝喜愛的事實。

    於是在很早之前,就有人猜測皇帝欲換太子新立,尤其在蕭雲淵失蹤之後,新立太子的事更是都被放到檯面上來說了,大皇子和三皇子爲新太子之位爭得兩敗俱傷,眼看就要塵埃落定了,結果誰都沒想到這個時候蕭雲淵又回來了。

    蕭雲淵沒失蹤沒死,又沒犯下大錯,這太子之位哪能換別人來坐?

    皇帝、三皇子和大皇子也都只能嚥下聲,繼續讓蕭雲淵當這大蕭太子。

    可衆人心底依舊覺得皇帝肯定還是要尋機換太子的,眼下皇帝竟然將一個體弱多病,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育下皇孫的女子賜給他做太子妃,無疑是坐實了皇帝仍有換太子新立之心,寧婼有了這樣一門好親事又能如何?這太子妃之位也不知道還能坐多久。

    不過京中這些議論,都打擾不到蘭芷院裏的寧婼。

    那日徐公公來寧陽侯府宣讀過聖旨後,寧婼當着寧陽侯府裏其他人的面拿寧妙開刀,訓得寧妙一聲不敢吭,幾乎震住了闔府上下所有人,大家都沒想到寧婼這個平日裏看起來溫順柔弱的姑娘,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即便那日寧婼訓斥寧妙時,她的聲音與平時沒什麼兩樣,都是溫軟輕柔的。

    而寧婼現在已是太子妃了,大蕭不興長姐長兄嫁娶過後妹弟才能嫁娶那一套禮法,所以只等欽天監那邊算好日子,她便會與太子成婚搬入東宮,離開寧陽侯府。

    只是在寧婼搬入東宮之前,宮裏會派兩個教習嬤嬤過來教寧婼宮中禮法,免得寧婼日後入了東宮殿前失儀。

    這些都是成爲太子妃之前的必經之路,因此寧老夫人在聽說教習嬤嬤在三日後會來寧陽侯府後的翌日,就親自來了蘭芷院一趟,和寧婼說要給她換個院子住。

    “祖母,婼娘在這裏住的挺好的。”寧婼聞言笑了笑,“再說我在侯府裏也住不了多少日子了,祖母不必爲了我這樣麻煩。”

    寧老夫人現在對着寧婼已經沒了以前那樣的端坐高位的長輩姿態,笑着和寧婼說:“怎麼會是麻煩呢?你身子弱,蘭芷院溼氣重,祖母怕你在這住久了生病。”

    寧婼就要入東宮了,外頭本來就有關於她體弱的傳言,要是再這個當頭她又生病,還不知道外頭又會怎麼說她。

    寧老夫人這話勸的乍一聽是有些道理,但寧婼還是垂眸笑着,搖頭婉拒:“真的不用了,祖母。”

    寧老夫人這麼迫切的想給她換個好些的院子,不是擔心她生病,而是因爲教習嬤嬤來寧陽侯府給她教導宮中禮儀時,肯定是要來蘭芷院見見她的,與此同時,蘭芷院在寧陽侯府裏的偏僻位置,和蘭芷院院裏較其他院子相比簡陋的景緻肯定會被嬤嬤們看見。

    到了那個時候,教習嬤嬤們是要感慨寧陽侯府對未來太子妃的苛待,還是感慨寧陽侯府過於窮酸,連太子妃都只能住這樣簡陋的院子?寧老夫人是怕寧陽侯府被外人議論,纔會想請她搬離蘭芷院。

    見寧老夫人還想再繼續勸她些話,寧婼便出聲打斷她道:“祖母,不知您可否還記得我以前養過的一隻黑貓,它叫芝麻,就葬在蘭芷院裏。”

    寧老夫人當然記得這隻黑貓,而寧婼現在這麼說,便是在向她表明自己絕不會搬離蘭芷院的決心。寧老夫人有些不虞,她很想訓一訓寧婼爲什麼這麼不懂事,非得讓外人看寧陽侯府的笑話嗎?可是寧婼已是太子妃,等日後她進了東宮受封,寧老夫人見了她還得行禮呢,如今哪裏還能訓她?

    寧婼油鹽不進,寧老夫人只得臉色難看的離開。

    但後來她還是差張嬤嬤送了些東西過來,將蘭芷院裝飾了下,讓其看上去沒一開始那樣寒酸了。

    這次寧婼倒沒有再拒絕了,好整以暇地坐在房中看這些人搗鼓她的院子。

    逐雀有些看不下去,撅着嘴在寧婼身邊嘟囔道:“以前就沒見他們這樣對姑娘您好過,現在倒是來做表面功夫了。”

    寧婼不勝在意道:“祖母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反正我的確在府裏住不了多少日子了。”

    “那姑娘您就由着他們這樣嗎?”逐雀還是有些不甘,“現在把蘭芷院弄得這樣好看,太子哪裏知道您以前在府裏受的委屈呀?”

    寧婼聞言放下茶杯,對逐雀說:“逐雀,你知道嗎?祖母有些話是對的,過幾日要來的兩位嬤嬤,她們始終是外人。”

    逐雀蹙着眉,臉上滿是疑惑:“姑娘,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寧婼笑了笑給逐雀解釋道:“她們是宮裏來的人,可能是皇后娘娘派的,也可能不是,但不管她們是誰派來的,都是她們能親眼看到我的院子,而不是太子,所以這蘭芷院不管弄成什麼樣,都沒關係。”

    宮裏的人都不是傻子,她這院子偏僻狹小是能看出來的,裏頭哪怕擺滿了金玉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所以裏面裝飾得怎樣好,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這些都是臨時弄的,如此就夠了。

    如果她執意不肯寧老夫人讓人來把她的院子弄得好看些,嬤嬤也能看出她和家人不睦,即便她們能理解這是因爲她多年以來受寧陽侯府的苛待,但難免不會落下一個得勢之後就開始仗勢欺人的話柄——雖然寧婼的確這樣幹過,可她絕對不會讓外人抓住這個話柄。

    更何況入了東宮以後,她要面對的不止是蕭雲淵一人,還有小江後,她是元后的親妹妹,是蕭雲淵的小姨,原著裏說了她和蕭雲淵的關係還不錯,她還是自己未來的“婆婆”,所以明面上的和諧,寧婼還是要裝一下的,起碼在小江後那邊要留下點好印象纔行。

    她會“聽”寧老夫人的話將自己的院子弄得好看些,也會跟着教習嬤嬤好好學習禮法,這個太子妃的身份,不管她能坐多久,都要坐的好看纔是。

    三日後,宮中派來的教習嬤嬤來到了寧陽侯府。

    不管寧婼是不是溫氏所生,溫氏如今都是寧婼的嫡母,因此兩位教習嬤嬤一開始是由她接待的,再之後也是會由她帶着去蘭芷院見寧婼。

    兩位教習嬤嬤一胖一瘦,胖的那位姓寸,瘦的姓高,雖然是宮裏來的人,但瞧着並不倨傲,笑得很是和藹親近。只是她們臉上的笑容在跟着溫氏穿過數道迴廊,終於走到蘭芷院面前後,變得意味深長了些。

    寸嬤嬤和高嬤嬤對視一眼,隨後問溫氏道:“這裏便是太子妃的居所嗎?”

    溫氏不好意思直視寸嬤嬤的眼睛:低着頭回道:“……是的。”

    她也沒有這樣的氣度來應付宮裏的人,所以寧老夫人至今沒讓她掌管侯府中饋。

    高嬤嬤和寸嬤嬤進入蘭芷院看了看四周的景緻,見狀又對望片刻,但沒再問溫氏什麼了,而是徑直走向寧婼。

    她們兩人來到蘭芷院之前,只聽過未來太子妃寧婼身體孱弱,清瘦多病,待正主真的站到她們面前時,寸嬤嬤和高嬤嬤發現寧婼果然生得是弱柳扶風之姿,腰肢纖細,皮膚勝雪,雖然生得極美,但是面容上還是隱隱可瞧見幾分病弱氣,雙頰血色淡淡,唯有一雙脣不點而紅,把臉色襯得好看了些。

    寸嬤嬤和高嬤嬤朝着寧婼行拜禮道:“老奴參見寧七姑娘。”

    寧婼和蕭雲淵畢竟還未成婚,“太子妃”這個稱呼暫且叫不得,但這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也爲表她們對寧婼的尊敬,所以這禮是可以行的。

    “寧婼見過兩位嬤嬤。”寧婼垂眸半蹲回了她們禮。

    兩位嬤嬤見寧婼雖然清瘦纖弱,但儀態大方,不見小家子氣,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些,高嬤嬤道:“寧七姑娘,老奴姓高,和這位寸嬤嬤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來教導您宮中禮法的。”

    “寧婼知道。”寧婼點點頭,“寧婼會跟着兩位嬤嬤好好學的。”

    寸嬤嬤笑道:“老奴和高嬤嬤有幸來服侍寧七姑娘,自當會盡全力。”

    溫氏在一旁聽着她們說話,臉色越來越白,到了最後甚至比寧婼的臉色瞧着還要蒼白。

    不僅是她,寧妙聽了她派去蘭芷院那邊打探消息的婢女的迴應後,脣上也沒多少血色。

    寧婼當日在世安居念出的自己那一串身份只是聽上去好聽罷了,寧陽侯府的門第高不到哪去,她在府裏不受寵,而齊順侯府連女兒都不認,又怎麼會認她這個孫女?

    而宮裏頭派來的教習嬤嬤都是年紀大了還不出宮的老宮女,心裏不知多黑,就喜歡欺負人。

    寧婼這樣一個沒有任何身份的太子妃,孃家又不強勢,還不是隻能任由宮裏的人揉圓撳扁?

    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不是說宮裏的嬤嬤脾氣都不怎麼好嗎?怎麼在她寧婼那邊,脾氣真好得像是兩個奴才呢?”

    婢女還愣愣不解道:“可她們……不就是奴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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