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寧婼入東宮之前,小江後在後宮之中如何生活她確實不清楚。

    她只知道當初寸嬤嬤和高嬤嬤在寧陽侯府教導她宮中禮儀時,提到過依循禮法,她應該每日到華昭宮去給皇后問安的。

    所以她現在每日所做的事,只是在履行自己身爲太子妃的職責。

    再說小江後是不是在刁難她,寧婼自己感覺不出來嗎?

    更何況,她來請安的時間不早不晚,來了之後小江後也會很快來正殿見她,和她聊會兒天,聽聽訓話便能回去了,不讓她久等,也不讓她跪着,整個華昭宮的宮人也無一人敢對她露出不恭敬的神情。

    這世上哪有婆婆會用這樣的法子苛待兒媳的?

    柳樂鳳那席話不過就是在挑撥寧婼和小江後的關係,試圖想在寧婼心中栽下一顆不滿的種子,當然,她這麼說也是爲了表示自己與小江後的親近熟稔——她知道有關小江後那麼多的事,不是才嫁給蕭雲淵一個月不到的寧婼所能懂的。

    可是柳樂鳳卻忘了,就算寧婼現在還不瞭解小江後,和小江後也沒那麼熟悉,但往後她會和小江後熟悉起來的,因爲她是她的兒媳。

    “我和母后感情頗好,就算不需要每日過來請安,我也是願意來這陪母后的。”寧婼將參茶輕輕擱到桌上,語氣淡淡,微信着回柳樂鳳道,“母后知道我身子不好,還特地讓人給我備了參茶呢,只可惜柳姑娘喝不慣。”

    華昭宮裏宮人們聞言不禁掩脣笑了笑,有個位分高些的大姑姑則開口說:“是啊,娘娘不知道柳姑娘也要過來,否則也應當會備下柳姑娘愛喝的金尖葉的。”

    這話不知是在安慰柳樂鳳,還是在諷刺她。

    柳樂鳳望着寧婼身上那身與自己顏色相近的紫裳,越看越覺得心裏不舒服,扯脣僵硬地笑了下,也不太坐得住了。

    “誒,姑姑怎麼還沒來呀?”柳樂鳳自言自語地念了兩聲,起身走到小江後寢殿那邊,對守在門口的宮女道,“這位姐姐,姑姑還沒起嗎?能不能幫我問問姑姑,樂鳳能去裏頭爲她選今日要戴的珠釵嗎?”

    柳樂鳳說這些話說臉上帶着乖巧討好的笑,瞧着靈動可愛,滿滿都是小女兒家的嬌俏,也是長輩們喜歡的女孩模樣,而聽她說話的語氣,明顯以前也做過許多次這樣的事。

    “好,勞煩柳姑娘在這稍等片刻。”柳樂鳳是小江後的侄女,這點面子華昭宮的人還是會給她的,於是宮女點點頭,溫聲應下了。

    結果宮女才進去後沒多久,便又立刻出來了。

    柳樂鳳整了整衣裳,期待地問那名宮女道:“姑姑怎麼說?”

    “太子妃,皇后娘娘請您進去。”結果宮女先對正殿那邊還坐着的寧婼行了個禮,恭恭敬敬說完才轉身對柳樂鳳說,“娘娘還說了,柳姑娘也一道來吧。”

    柳樂鳳聞言,臉上原本期待的神色先是變成怔愣,隨後又是錯愕,再之後她臉上就沒什麼表情了。

    畢竟傻子都能聽出,小江後方才點明要見的人是寧婼,而她纔是附帶着一同也見見的另外一人。柳樂鳳渾身僵硬,忽然有些後悔今日要來華昭宮見小江後了——畢竟她若不來華昭宮,也不會倒黴的碰上和她同穿一色衣裳的寧婼,更不會經歷這彷彿是在自取其辱的情況。

    但柳樂鳳頹然片刻,又迅速調整好了心態,因爲她覺得她還沒有輸。

    皇后召她來京城到底是爲了什麼,她非常清楚,蕭雲淵身爲太子,身邊不可能始終只有寧婼這麼個女人,所以她到底還是有機會的。

    而皇后寢殿內,小江後已經穿好了衣裳,正坐在梳妝鏡前看着首飾盒,似乎不知道該選哪一副頭面。

    柳樂鳳加快腳步,先寧婼一步走到小江後身邊,甜甜地喚她:“姑姑,您是不知道該選哪支簪子嗎?”

    “嗯,是還沒想好。”小江後勾脣笑了笑。

    “那就讓樂鳳來幫您選吧?”柳樂鳳靠在小江後身邊,與她捱得極近連聲說話,也不給寧婼插嘴的時機,不知道的人看了說不準還會把她們認出是一對母女。

    寧婼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也不出聲打擾她們。

    柳樂鳳已經選出了一支,那是金絲編的鳳釵,底部綴有殷紅的紅瑪瑙,貴重精緻,她將鳳釵小心地拿在手裏,捧給小江後看:“姑姑,您看這支怎麼樣?”

    小江後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她是喜歡還是不喜,只是淡淡笑着點頭:“這支還行,就這支吧。”

    “好。”柳樂鳳聞言立刻將鳳釵簪到小江後的髮髻上。

    小江後對着銅鏡照了照,覺得沒什麼後坐直身體。

    寧婼便在這一時刻彎膝對小江後行禮道:“皇后娘娘。”

    小江後轉身看了寧婼一眼,見她身上的衣裳顏色和柳樂鳳一樣,都是紫色,還饒有興致地挑高了眉梢,對她們兩人說:“本宮方纔還沒發覺,原來太子妃今日穿的衣裳,和樂鳳竟是同一色。”

    “是的。”寧婼挽脣笑着說,“真是巧。”

    小江後掀起眼簾,眸光上上下下地在寧婼身上逡巡着。

    寧婼說到底不過二八年華,因着常年深居閨閣,不見烈陽,養得一身膩白勝雪的皮膚,這紫色的華裳穿在她身上,更襯得她氣質清絕,淡雅溫和,或許是因爲在東宮養的好,她的臉色也不如之前才見時那般蒼白了,脣瓣也有着血色,不點而紅。

    不管小江後願不願意承認,她也不可否認,從江南那樣水鄉之地嬌養長大的柳樂鳳,美貌都比不過寧婼。

    有了這樣一位太子妃,蕭雲淵又怎麼還會看得上其他女子呢?

    小江後擡擡手,讓寧婼走到自己跟前些。

    妝鏡這邊恰好有束陽光從窗外頭射進,寧婼一上前,那束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手背和指尖,叫人連她雪色肌膚下的黛色血脈都能隱約瞧見。

    小江後不禁感慨:“紫色的衣裳最挑人了,你膚白,穿紫挺好看的。”

    小江後的大宮女雲瑕聞言也笑道:“是呢,太子妃長得可真是白,奴婢就沒見過養得這般好的姑娘。”

    同樣穿紫的柳樂鳳卻沒得她們兩人一句誇,她咬了咬下脣,可這邊小江後在着,她也不敢貿然開口說寧婼什麼。

    “不過這頭上戴的髮簪太過素了些。”小江後眯眼看了看寧婼頭上一溜白的珍珠簪,搖着頭問她道,“太子他沒給你送簪子嗎?我看他對你那般上心,怎麼就不懂送些髮簪哄哄你呢?”

    寧婼趕緊爲蕭雲淵解釋道:“太子他送了,不過那玉簪是紅的,不太襯這身衣裳,我便沒戴。”

    小江後聽完寧婼的話後,便立刻揮手讓雲瑕去尋那對髮簪:“剛好,我這有對紫陽花簪,是我剛入宮那會從金陵帶過來的,現在年紀大了也戴不上了,送給你戴吧。”

    雲瑕負責打理小江後的首飾多年,對小江後每支髮簪放在哪裏瞭如指掌,很快便拿來了那對小江後所說的紫陽花簪。

    站在小江後身後的柳樂鳳也藉機能看到這對花簪。

    然而一看之後,柳樂鳳心中對寧婼的豔羨與嫉妒又深了幾分——小江後這對紫陽花簪是真的好看,通身鎏金,簪身是用紫玉雕刻而成的紫陽花,共有九朵,簇在一塊,花蕊是淡米色的小珍珠,底下又是三串長長的金流蘇,流蘇底端還綴有潔白碩大的三粒珍珠。

    的確最適宜她與寧婼這個年紀的姑娘家戴,像小江後這樣的身份和年紀,就有些不太適合了。

    “就是它了。”小江後將盒子打開看了兩眼,眼底有些懷念的神色,可以看出她所言不假,這對髮簪對她而言或許真的有些特殊的意義,“雲瑕,爲太子妃戴上看看。”?

    “是。”雲瑕躬身應道。

    兩個宮人也迅速搬來椅凳讓寧婼可以坐下。

    待雲瑕爲她簪好花簪後,寧婼伸手碰了花簪垂下的流蘇,正欲起身,小江後卻擡擡手說:“沒事,坐着吧。”

    而柳樂鳳至此都沒得空能說上一句話,就像她方纔拉着小江後說話讓寧婼受冷落似的,真是風水輪流轉。且這看上去,倒還像是小江後拉着寧婼冷落柳樂鳳。

    “這簪子你戴正合適,送你了。”小江後欣賞了會寧婼,越看越覺得寧婼耐看,她都不介意寧婼的身份不夠高配不上蕭雲淵了,唯一遺憾的就是寧婼身子弱,恐怕生育困難。

    寧婼對小江後道謝:“謝謝母后。”

    “好了,今日就到這吧。”小江後嘆了口氣,告訴寧婼她可以回去了,“往後,你和其他人一樣,沒逢初一、十五過來請安就行了,別的日子不用來了。”

    寧婼愣了一瞬,下意識道:“可是母后,這於禮……”

    柳樂鳳也有些怔愣,還有些慌亂——難道小江後知道她方纔對寧婼說的那些話了嗎?

    隨後,小江後說了句頗有些意味深長的話:“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執著於這些虛禮。天氣也漸漸涼了,東宮到華昭宮還是有些遠的,你身子本就要好好養着,別走動受風了。”

    寧婼又笑着柔聲道:“那我如果想念母后了,可以來華昭宮見見母后,陪您聊聊嗎?”

    “可以啊。”小江後揚聲爽快道,“就是別來的太早,天冷了,本宮也想多睡會覺。”

    “好。”寧婼溫順地答應下了,又規規矩矩地對小江後行禮離開。

    柳樂鳳站在原地,盯着寧婼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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