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鬆開那長得過分漂亮的男人的手。
“公子說笑了,我長得像是那種喫不飽的人麼。”
像,很像。
尤其是她那一身幾乎都快要看不清原先顏色的衣裳。
君哲雖然沒有將心中的話說出來,但那眼神似乎就差把“就是乞丐”這幾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就當蘇清準備辯駁幾句時。
那人素手一揮。
一陣煙霧便自他袖口而出。
之後的事情,可想而知。
她被人光明正大的拐走了。
君哲每天重複做的事情有三件:
一、睡覺。對此他深諳此道,一旦和衣躺下來,幾乎可以睡上大半天,不起牀。
二、種草藥,睡覺餘下的小半天,他用來種小草,摸小花。
三、吃藥,這一步驟用去的時間很短,只是,在這之前爲蘇清和徐子川做飯的時間會要用得比較長。所以可想而知,她們兩個還是佔在了君哲心裏三分之一的地位。
徐子川就是那個被乞丐欺負的孩子。
當初也算是她蘇清,從側面幫了他。
也不知這人怎麼也被綁來了。
叼着筆,琢磨了一下,
將這些用小楷字工整的寫下來後,把宣紙折了三折,塞進牀底下的小木匣子裏。這裏面已經半滿了,都收着一些蘇清平日裏練書法的小字條。
真無聊……
蘇清長吁一口氣,趴在桌上,低着頭拽着寬大的袖口……發呆。
這是件男式的袍子,
淺紫色,布料涼且柔軟,大夏天穿在身上只覺得渾身舒爽無比,這怕是上等的料子,君哲平日裏也穿過這件料子做的袍子。
可是……
爲什麼又是男款,而且尺寸也不對。
跪在椅子上,撐着手,撩起袍子一把抓過案上的銅鏡,照了一下自己的臉。
眼是眼,鼻是鼻的。
此時徐子川出現了,他走到銅鏡面前。
竟然十分安靜的照了起來。
他揪起頭上的小毛髮拉到眼前,眯起,打量了一番……嗯,還是那麼枯黃。
但經過這幾日的調養,臉圓潤了不少,
只是皮膚依舊那麼黑,
以前當乞兒的時候,也沒功夫洗澡,一個個都是髒兮兮的,也不覺得什麼……可如今跟君哲住在一起,他整天香氣襲人,那皮膚也如一池的霜雪,對比之下徐子川就有些自慚形穢。
其實這也沒什麼,
只是他美得像女子。
而他髒得像乞丐而已……只是也不知道爲何,無論怎麼搓澡。
這渾身上下還是乾淨不了,低頭嗅一嗅……
似乎還有股味兒。
——難道是他多疑了麼。
“阿清……”一旁的牀上那一裹被褥動了動。
徐子川繼續擰着小胳膊上的皮,發呆,獨自琢磨着。
而此時被叫到姓名的蘇清,面色有些不好。
想來,這人又要開始使喚她了。
她好歹也活了二十幾年,沒想到如今竟然淪落到給人做丫鬟的地步。
“阿清,給我一口水。”那牀被褥那掀開了,一頭亂髮以極誘人的姿勢,散亂了一枕頭,他的睫毛長長的,有些抖動,眼角下的硃砂妖豔得有些驚心。
啪的一聲,摔倒,趴到了地上,
一擡頭,正對上他撐着手,望向蘇清的眼,那眸子如月色般繾綣,竟有幾分憐惜之情。
心怦怦亂跳。
蘇清胡亂的將手在身上擦了擦,利索的倒了一杯水,雙手捧過去。
“不待你這麼不講究的,”君哲笑了,搖着頭有些無奈,“哪有直接把手抹身上的,新買的袍子又髒了。”
“不敢了。”蘇清老老實實的承認鳥錯誤,半懶地掀着眼皮望着他,“我下回兒一定擦乾淨了再抹身上。”
他氣竭。
不再理蘇清,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蘇清搬着小板凳,坐在他面前,雙手撐着下巴癡癡呆呆的看着。
話說他飲水的姿勢真是好看得不行了,一手託着,另一隻拿袖子遮住了半張臉,舉手投足都像是很有氣質的高貴人物……
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畢竟每個人對美的事物,都會多看幾眼。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卻被他瞟了一眼,噴了蘇清一臉。
……這,感情好,涼快。
蘇清意味深長的望了他一眼。
他低頭咳嗽着,肩不住的抖。
“君哲,”蘇清拿着袖子擦着臉,卻被他斜乜一眼後,很自覺地從懷裏掏出了小絹子,抖一抖,繼續擦……嗯,深吸一口氣,不愧是被他含過的,那水都泛着一股兒動人的花香,嘖嘖。“你爲何要綁了我來。”
“你太可憐了,我是個心善的人。”
君哲如此回到。
這個君哲,看起來神仙似的,其實接觸久了,就會發現他除了會做那三件事外,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而且像是以前就過着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蘇清又得到了一件新做的袍子……這次竟比以往還要大,那袖子就要拖到地上了……簡直是忍無可忍。
“君哲,這衣服大了。”
“我也這麼跟老闆說的,他說孩子長得快,以後還能穿。”
孩子?她一個都有四歲孩子的人了,竟然有朝之日會被人稱作孩子!
——||你也不用買夠她穿五年的款式啊……蘇清淚……
“君哲,下回而可以不買這個款式麼?”
他挑眉望着蘇清。
“我是女的……”
他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懂,“然後呢?”
沒法溝通。
蘇清以爲他只是裝糊塗……後來才發現,他壓根就對女人沒有概念。
蘇清從來都不知道君哲與人的差別在哪兒。
每月的十五,君哲都要會獨自去一個地方,回來後他都免不了一身疲倦,雪白的靴子上沾染了黃色的泥土以及一股濃濃化不開的香木味。
然後一整天都會待在宅子裏喝悶酒。
活脫脫一副思春的怨男形象。
可蘇清就喜歡看他喝,因爲只有在那個時候他纔會與凡人一樣,肆意放縱。
君哲,長得真得很俊美,
一盞燈,昏黃且泛着柔和的光,
君哲眼角下的硃砂痣紅似乎火,他睫毛長長,一片陰影遮住了眸,眉間極力掩藏憂愁,他就這麼斟酒自酌,舉手投足中數不盡的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