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悶頭跟着的林青其實沒有欣賞雨景的風雅興致,他更擔心的是於絮的身體。
於絮之前生了一場大病,萬一淋雨一着涼,引得頭疼愈發嚴重可怎麼辦……
林青只顧着出神,一時也沒注意到男子停下的腳步,等他擡起頭來,發現於絮站在原地盯着遠處的湖水發呆。
林青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湖水也沒什麼好看的嘛,不過滿池的荷藕倒是越長越密。
百無聊賴地四處巡視了一圈,卻意外發現湖泊對岸的亭子裏有一抹青色的身影!
天啊!那不是秋霞麼?她怎麼……
再一看,林青的反應更激動了!
果然,秋霞跟着的不是夫人還能有誰……
林青慌忙查看於絮的臉色,還好還好,於絮的神情依舊平淡無波,應該還沒有發現對面的人……吧?
這下好了,前兩天剛被於絮問起,今天就碰上了!
“大人,雨大了,還是回去吧?”
林青上前一步想把人先勸回去,要是再多走兩步,說不定就真碰上了。
說起來,在這麼美的場景相遇還是挺浪漫的,但是夫人自己都特意跟他說了,說要給大人一個驚喜,畢竟外出瞭如此久。
當初他可記得夫人說什麼,十天內回來的。
現在可是都已經過了將近一年了。
這事擱誰身上受得了,更何況於絮了。
“嗯。”
“大人,雨大了,還是回去吧?”
“嗯。”
於絮思緒被打斷,收回了放空的目光,再看看湖面上一個個雨滴打出的漸大的圈暈,以及變得更加陰沉的天色,淡淡地道:
“去那邊亭子上避雨吧。”
……
“那邊亭子?”
不行去,看來看去,這裏也就一條彎彎曲曲的水上棧道是通往對面的……
“大人,天色不早了,還是回去吧……”
天知道,他是鼓足多大的勇氣纔敢“忤逆犯上”。
“那個,晚膳也快好了,涼了就不吃了!”
藉口越來越爛,連林青自己都快聽不下去了。
果然,於絮向來淡然的眼神微顯詫異。
他這個小侍一向不喜歡多管閒事,既不木訥也不呱噪剛剛好,這也是把他留在身邊的原因之一。
“夫人,您身體不能吹太久的風,咱們還是回屋吧?”
一名穿着翠綠衣裳,扎着兩隻小髻的粗使婆子一邊玩着自己的髮梢,一邊盯着蘇清仍在靈巧移動的筆尖。
她面前的青衣女子面容絕美,面色帶着一點蒼白,身材亦略顯消瘦,然而她施施然往石凳子上一坐,也是氣質高雅,美麗不可方物……
不知爲什麼,這夫人一回來,就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似乎這些日子不見,得了什麼病。
看起來還怪嚴重的。
但其實只有蘇清自己知曉,在跟君哲他們生活的日子裏,她不知道過得有多麼滋潤。
她如今回來了,若是滿面紅潤,滿臉油光的生怕不知道自己在外面過得多好。
於絮雖然面上看起來特溫潤,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生氣。
但一去不復返這件事情,她着實是沒這個膽量,滿面紅光的回來。
若是不裝得柔弱,虛些。
她還怎麼給自己找臺階,又怎麼能讓於絮心軟,然後原諒她。
坐在亭子裏聽着一片雨聲,她泛着光的眼睛望向亭外美景,指尖畫筆卻不停的遊走。
不一會兒,一副青蓮雨荷圖已栩栩如生、欲然紙上。
“嗯,很快就好。”
青衣女子沒有擡頭,嘴角卻噙着溫婉的笑意。蘇清心知今兒出來久了,秋霞這丫頭一直站在旁邊看她作畫,早已是不大耐煩。
她素來知曉侍女的心性,能耐住這麼半天站着不動,已是難爲她了。
畫已經差不多成了,蘇清柳眉微顰,略略思慮,隨即用畫筆在畫紙邊緣提了兩句即興的小詞,再擱下筆站起來身來,對一旁歪着頭看她寫字的秋霞笑道:“好了,該回去了……”
秋霞笑眯眯拿起披風給夫人披上。
雖然天氣不是很冷,還是帶了披風出門以防萬一。
蘇清仍是淺淺地笑着,背過身任秋霞替她整理衣裝和身後的長髮。
她得做足了樣子纔行。
秋霞麻利的替她繫好披風,再將她一頭青絲撥出來,就在蘇清低頭斂目的這一刻,眼尖的秋霞突然發現湖上有兩個“踏波”而來的人影………
這一泓湖水佔地不小,曲曲折折的水上棧道也並不短,遠遠看過去,只注意到遠處的人影,卻看不清其腳下踩着的層層圓木,倒真好像是仙人臨水一般!
特別是某個青絲錦衣的,長袍廣袖,蹁躚似仙……
而他身後跟着的那個黑色身影,則讓秋霞百分百肯定來的不是仙人,而是她最最討厭的某人!
林青是怎麼搞的?怎麼把他引到這裏來?
這不就浪費了夫人的一番苦心了麼,早先前是怎麼吩咐的,這林青怎的如此不靠譜。
夫人的身子剛好一點,難得出來散散心,又少有的起了興致作畫……
所以此時此刻,當然是走爲上策!
只一瞬間的功夫,秋霞心裏的念頭已經轉了七八圈。
機靈地拉住蘇清的衣角,不讓她轉身往湖那邊看,同時取過油紙傘迅速地撐開,遮住了蘇清可能投往某處的視線。
“夫人,雨有些大了,奴婢攙着您走,可別嫌棄秋霞噢!”
侍女緊緊的貼在蘇清的身側,挽住她細瘦的胳膊把紙傘傾斜一邊,徹底遮住了她的視線。
亭子建在湖心,並不只一處通往岸上。
除了雨中於絮走的那條小道,還有另一條,正是蘇清來時的路——
雨點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不像來時那麼輕,噼噼啪啦的快把傘布敲破了。
湖裏的荷葉都被打得一顫一顫的,芙蕖亦隨着雨兒點着頭。
蘇清看得興起,張口還想再吟兩句詩,卻發現身旁的秋霞不知怎的,緊張兮兮像是如臨大敵,她又覺得好笑,硬生生把口中的詩句嚥了回去。
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同侍女一起加快了腳步,直奔岸上而去。